前两天跟闺蜜一起吃饭,还谈到过这个话题,我说,麦子熟了,看到你诗意的眼中肯定是“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舞动,一地的麦香……”,她哈哈大笑,说还是我了解她,我说,麦子熟了,看到我的眼中却是恐惧——胳膊的痛,脚脖的痛,腰的疼痛……
在我六岁时,队里分了地,那时我的小弟弟才一岁多,这样我爹娘,我妹,我弟和我,我们家一共分了五口人的地,10亩半。因为分地,那一年耽搁了最佳的播种时间,整个队里小麦种的都比较晚。第二年,小麦没有长起来,稀稀疏疏的,露着地皮。现在回忆起来,小麦的高度大概只有我的膝盖高。父母用镰刀割,我就负责在他们前面散“麦葽”。对于六岁的我来说,一捆湿漉漉的麦葽似乎就是千斤重,根本拿不动,只能一次拿半捆。结果就是我不停的往返地头去拿麦葽。日头毒晒,汗水流进我的眼里,刺的我想哭。年幼的我心里是恨的,恨为啥这么多地?恨不能跟朋友一起玩,恨爹娘不让我回家......
这是我最初的记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关于麦收的记忆越来越多,能干的活计也越来越多,但我从来没有像诗人大咖们描述的那样爱上金黄色的麦浪,爱上丰收的喜悦。也许父母是喜悦的吧,我没有问过。毕竟打破“大锅饭”,拥有自己的田地,对于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来说,的确值得高兴。我那时候太小了,累和痛——是麦收时节留给我最深的领悟。胳膊和小腿上都是麦芒刺下的小红疹子,又痛又痒,即使抓破了,定了血痂,还会痒,再抓破......
娘说不要紧,许多人都这样,开水洗洗就好了。这种痛痒伴随了我17年。17年中的每个麦收季,我的胳膊和腿都结满了血痂,粗鄙丑陋,痛痒难耐。直到结婚后我才知道这叫“过敏”,还可以抹药来减轻痛苦的。可怜的我!
爹娘都是瘦弱的人,作为家中的长女,我早早的就和他们一起扛起了家中的担子。我记得上小学那会儿,每年收麦的时候,学校都会放假。我们管那个假期叫“麦忙假”,差不多有七天的样子。放假的时候,老师会再三叮嘱农忙时节,回家要帮父母做做力所能及的农活,有力气的要下地割麦,年纪小的可以在地里拾拾麦穗。我的许多同学都是回家玩的,最多去地里帮父母送个饭,我却和父母一样割麦,捆麦,装车,打麦......
麦收的天气阴雨多。所以收麦通常都是非常紧急的,一天不回家在地里吃饭也是正常的。那一年,麦子刚刚捆好个子,还未拉到地头的打麦场,天上就起了乌云,眼看乌云越来越密,爹果断决定由他先去联系打麦机,必须连夜把麦子打了。那时候打麦机非常紧俏,必须先跟机主预约。剩下我娘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开始装车,把麦个子拉到地头的打麦场上,剁成麦垛。十亩啊,现在想想就累,那时候光顾着抢收了,不知道累。还好我表哥来帮忙了,他还开着刚买的三轮车,表哥很强壮能干,天黑前终于拉完了,剁好了。具体休息了没有,我记不清楚了,反正连夜开始打麦了。爹负责往机器里塞,表哥负责解开捆着的麦葽,娘负责叉开麦秸秆,我负责把流出的麦粒用方铁锹端到一边。本来打麦这样的活计邻里们都会互相帮助的,但那一年因为天气原因,都在抢收,各顾各了。我们人少,打的慢,黎明前,终于打好了。机器停下的那一刻,我“轰然倒地”,就睡在了麦秸窝窝里。
爹娘后来告诉我,小妹送来了饭菜,他们咋喊我都喊不醒。
那一年我知道了,人站着也能睡;那一年,我知道了累到极点是没有梦的。
那一年我15岁,几天后就是我的中考。
许多人都夸我能干,当时心里也是很骄傲的。哼,谁说女孩子就不能干了?(当时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严重)有时候娘说我错投了胎,该是男孩的。
是,我觉得劳动真的造就了我的性格,我没有女孩的温文尔雅,娇气腼腆,我像土地一样慷慨大方,有着庄稼人的憨厚,实诚(也许现在叫傻),又像四季一样的守信。呵呵,我也认为这些都是形容男孩的词汇。
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麦收时节已经很轻松了,但“抢收”依然存在。一变天,农人们都跟在联合后边排号,都想争在雨前把麦子收到家。
如今,娘家也好,婆家也好,都把地租出去了,我也已经十年没有下地了。但童年的劳动给我留下了磨不灭的“阴影”,看到麦子熟了,依然会条件反射性的心里恐惧,胳膊疼痛,依然爱不上你们口中的金色麦浪,还有这个丰收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