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乾坤依旧藏绣屏
张燕霞一脚踩空，人朝下面跌出去。
幸好一只手被严箫潇拉着。就在她跌下去的瞬间，严箫潇突然觉得拉她的手一紧，差一点脱手。他的反应出奇的快，另一只手马上丢开了队旗，一把抓住了张燕霞的胳膊，两只手一起用力朝上一提，又把张燕霞拉了起来。
张燕霞倒在严箫潇怀里。
严箫潇搂住她腰，朝她跌下去的地方看，黑洞洞的应该是山谷吧？严箫潇也吓出一身冷汗。
张燕霞摇摇晃晃，想自己站稳。
不料右脚落地的时候，疼得她又叫出声“哎呀。”
严箫潇忙问：“怎么啦？”
“我好像脚崴了。”
张燕霞疼得想哭出来。
严箫潇想也不想朝下一蹲身子。
“来，我背你下去。”
张燕霞有些犹豫。
“行吗？你背不动的。”
严箫潇把刚才丢开的队旗重新拾起来，抓住竹竿当拐棍，用力朝下面扎了一下。
“背得动，来啊。”
张燕霞趴在他背上，双手扳住他肩头。
严箫潇说：“这样不行，我一用力你会滑下去的。你用两只手勾住我脖子吧。”
燕霞依言勾住了严箫潇的脖子。
他手上的竹竿和脚上同时一用力站了起来，然后又拔起竹竿朝前面试探着一步步背着张燕霞朝山下走。
没有走多久，严箫潇已经一头汗水。
张燕霞在他背上趴着，“吧嗒、吧嗒”流眼泪。
严箫潇气喘吁吁地问：“小霞，是不是很疼？坚持一下。别哭啊。”
张燕霞呜呜咽咽说：“都怪我，都怪我。”
严箫潇安慰她。
“不怪你，天黑看不清路你才会崴脚，怎么能怪你？”
“不是，是怪我不听话，非要画完长城。”
“没事，上来一次不容易，说不一定将来你的这幅长城会有用的。”
严箫潇笑着继续逗她开心。
“会有用吗？我就是画着玩的，我喜欢画画。”
“一定会有用，说不一定很大用处呢。”
老师们发现少了两个学生，一面和长城管理处的公安人员联系，一面已经组织起来沿来路上山搜寻。
谁知因为天太黑了，刚才张燕霞一摔跤，严箫潇把她拉起来背起来走的时候偏了方向。上来寻找他们的老师竟没有遇到。直到严箫潇背着张燕霞汗流浃背，从另一侧下来才遇到正在扩大范围寻找他们的警察。
严箫潇累得等警察把张燕霞扶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件事总算有惊无险。
回家后张玫把燕霞狠狠批评了一顿，又亲自领着她到严箫潇家道谢。
马珍却笑着说：“箫潇是男孩子，男子汉啊，遇上这种情况当仁不让。应该的，不用谢。”
从那天起，张燕霞心里深深把这个小男孩藏起来，也把那张长城素描珍藏起来……
今天，她要用这幅长城为国礼绣品做背景的时候，又想起了严箫潇那句话，“一定会有用，说不一定很大用处呢。”
她对着那幅素描，自言自语：“箫潇，这幅画真的派上大用处了。我一直珍藏着这幅长城素描，因为它亲历了你在八达岭救了我，看着你一步步把我背下山。箫潇，你别怪我当年和你切断联系，我不想连累你。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哪怕那时候你已经有了自己妻子、孩子。我也要找到你，把一切告诉你。”
张燕霞擦去眼角的泪水，回到绣框旁边又埋头绣起来。
日子飞快过去了。
直到1月27日清晨，李楚江过来的时候。
张燕霞突然走下来，对他说：“姐夫，我的绣品完工了。”
“真的？太好了。说好他们明天派快船过来的。”
李楚江有点喜出望外。
“姐夫，这有一张图纸，麻烦你马上找村上的木匠师傅，照样子做一只盒子，要用水杉木。今天一定要做好。”
张燕霞把一张图纸交给他。
李楚江看了一眼。
“这是装绣品的盒子吧？”
“是，这么大的东西要运到北京，我怕路上碰坏了，做个盒子吧。”张燕霞点点头说。
“好，交给我。我马上去安排。”
听见说话声走出来的张燕芳对她说：“你又一夜没睡？”
燕霞笑笑。
梅雨莲也走出来，看看她的脸，轻轻叹口气。
“她哪里是一夜没有睡？这一个月也不知道睡过几个晚上。看看这小脸儿，眼圈，唉，外婆好心疼。”
燕霞过去搂住梅雨莲的脖子笑着。
“阿婆，没事，我休息几天就好了。现在就去睡觉。阿姐，中午不要叫我吃饭，等姐夫送盒子来再叫我。”
第二天一早。
一个月前，来邀请霞姑接受这项任务的原班人马，还有那艘中等大小的快船，如期抵达了青莲峪的小码头。
为了方便这艘对于小码头而已有点大的快船停靠，李楚江已经提前请原来停在这里的渔船全部移走了。
这次的快船还附带来一只拖轮，这是因为李楚江已经大致汇报了张燕霞作品的尺度，担心弄到快船上有点不方便。大家对霞姑居然创作了一件如此可被堪称“巨大”的物件，各个暗中称奇，同时也更是在揣度究竟是什么内容？在绣品中，这样大的物件显然是绣屏。绣屏因为摆放地位，多数是设计双面绣的。
这么大体量的双面绣，一个小姑娘靠一己之力，在短短30天完成实在已经叫人惊叹。也不得不令人担心质量，难保不叫人产生敷衍了事的错觉。
人们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再一次来到梅家绣楼。上次担心霞姑不愿意接受这种，费力不讨好政治色彩很浓的任务；这次又担心这个小姑娘拿出来的绣品，究竟能不能符合如此苛刻的条件？
大家走进院子，才发现这种担心只怕要跟着，一路到了北京人大会堂那一刻。因为这个硕大的绣屏已经装进了特制的木盒子，这个木盒子外面还被李楚江用防雨水的油布包裹起来。除了可以确定体量的确很大，其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梅雨莲站在绣屏前面，身旁是两个孙女，张燕霞和张燕芳，李楚江带着八个精壮的山里汉子，手里拿着木杠和绳索站在侧面。
周主任先问了一声：“怎么包这么严实？”
李楚江回答：“周主任，一路上又是船又是车，最后是飞机，都要上上下下，不这样不保险。”
“可里面究竟如何看不见啊。”
周主任脱口说出了心中隐忧。
祁红却摆摆手。
“包装严密很好，很安全。”
她又恭恭敬敬对梅雨莲说：“婆婆，还有一件事。考虑到霞姑是这件绣屏的创造者，我们外事办请示了国务院，特别邀请霞姑同志随我们一起去北京，很可能主席要接见她。”
“好好。”
梅雨莲笑了，对身边燕霞说：“霞妹子，你可以去北京见主席了，快去准备一下。”
张燕霞的表现却异常平静，只是微微点头。
“婆婆，我只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好。”
梅雨莲却说：“那可不行，女孩子还是要打扮漂亮一点的，去换件衣服吧。”
张燕霞答应一声朝楼上走。
祁红又说：“霞姑一个人出门，怕您老不放心，我们考虑让李楚江同志陪她一起去。”
“好好，首长考虑周到啊。”
梅雨莲不住点头。
片刻，张燕霞穿着一身土家族衣裙走下来。
看得大家眼前一亮，头上打了裹头，是淡淡的米色长土布，上衣是湖蓝色的矮领上衣，外面挂着一只银胸环，上面的小银挂件，随着她的脚步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左开襟的上衣胸襟镶了淡绿边，还加上了彩丝绣花。袖子又大又短，袖口滚了两道宽窄不同的浅绿边条，在边条外面加三条五色梅花绣边。下面是一条水红色的百褶裙，脚上一双土家绣鞋，身上还斜跨着一只土家族的绣花包。
“太漂亮了。”
大家一口称赞。
祁红一面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走下楼的张燕霞，对梅雨莲说：“婆婆，原来你们是土家族。霞姑这一身太漂亮了。”
“我是土家族，女儿算是有一半土家族血统。霞妹子她们基本算不上了。霞妹子今天换上我们土家族衣服，是为了我吧。这孩子有心机。这衣服其实也是她自己按照土家族服饰自己设计出来的。”
八个汉子用杠棒把这个大盒子抬出梅家小院，沿着村里长街一路抬去码头。霞姑一身土家族服饰紧紧跟在旁边，另一面是李楚江，一群山外来的人跟随在后面。青莲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从家里出来，站在长街鼓起掌欢送。
朴实的山里人心里明白，霞姑带去了所有人的祝福，或者将带回一份未来的希望。不知是谁的主张，竟然搬出一套村里办喜事的锣鼓家伙，“叮叮咚咚”敲打起来，一直把他们送到快船上。
快船拉了汽笛，悠长的汽笛声在桃花江上久久回荡。
扬帆起航的快船船头，站着一身土家族衣裙的张燕霞。她高高仰着头解开的头帕下面一袭乌黑的长发，在江风的吹拂下飞得很高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