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惹眼的红云飞起,在蓝白底色的天际诡妙地荡开个弧,旋转着降落手心的,却是一支红皮的铅笔,笔尖朝下,轻轻地点上桌面,那里铺着一张机读卡,红线纵横,数字齐整,独独没有铅笔涂写的印记,只在姓名栏有两个字的落款——田芮,她虚虚比划几下,一页空白便留下满满当当的困惑。
田芮转头,把正脸投进旁人的注视里,看的人回以一个微笑,看着她指端的铅笔转了半圈后停下,金光闪闪的笔屁股,上书:中华 2B。
这是一场数学摸底考,田芮和傅小雪都很闲,区别是一个只交白卷,一个只考满分,此时,她们的无聊正跨越半个教室紧密地相连。
“小芮,哎,你又在看什么小说?”傅小雪把好友手里的书拉过来,书页上写着:饥饿的魔鬼将人皮裁作了衣裳。。。
“咦,好恶心!”傅小雪撇开头,把书推回去。
“你知道我最爱看鬼故事了。”田芮头也不抬。
傅小雪看着沉迷于书中的好友,有点无可奈何。
“我脸色是不是很差?”田芮用掌心贴着脸。
“不太好,考试太累了?”傅小雪用手轻摁她太阳穴,直揉得田芮舒服得哼哼唧唧。
“也不是啦,”田芮惬意地翻翻眼皮,说到,“昨晚被条狗咬了,打针花了小两百。”
“啊?严不严重啊,给我看看。”
“没事,那条狗的牙也让我崩了。”满脸得意洋洋。
“。。。嗯?”傅小雪眯起眼。
“我说的狗是跑单狗哇!”
“哦~”
“小雪!她跑我的单子!太可恨了!对对对,力道刚好~”
“怎么回事?把她微信给我!”
“不是啦,是QQ,谁叫师门群是QQ群,我特地申请了一个去加,班里同学都还不知道呢。”
“奥,我也不知道。”
“她还把我拉黑了,卷走了我的老婆本!”傅小雪腾手递给田芮一个冬枣,“唔,好吃,谢小雪,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贴心。”
“然后呢?”
“昨晚。。。我跟她吵架了,后来就被拉黑了,”说到这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孩儿,瘪了气,“亏我还那么信任她,果然网友不可信,哼,你不知道她说话有多难听,气死我了。”
“网络比不得现实,现实里才有真实,你呀,少玩点儿游戏,诶!你干嘛。”话还没说完,田芮就一把扑上来搂住她脖子。
“还是小雪你好!以后我不信他们了!”
“嗯,其实昨天我也跟人起了争执,不过不打紧。”
“啊?”
“没什么的,能是姐姐我吃亏吗?”
“也对哦,小雪什么都做得好。”
“呸,沙雕网友!”
“沙雕网友!”
“嗯,你也不要看这些闲书了。。。”她垂下头,眼神暗淡。
“。。。明年,我们可能就分不到一个班了。。。噗嗤,你笑什么呀,哈哈哈。”他们都笑了,感念于对方眼中的不舍,这样年轻的惆怅里就多了甜蜜的欣慰。
“小雪,我想去逛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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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她们手拉着手,一路走过余热未消的沥青路,路旁的花草,商铺,像一幅幅陈列的风景画,两个窈窕的身影漫步在这“画廊”里,秋阳晚照,难及青涩面容明媚。
最后,她们走进一家小巧精致的精品店。
“好看吗?”田芮把一对耳环贴在耳垂。
“嗯,不错,不过,你皮肤白,可以换个颜色,来,试试这个。”
“咦,好看!”田芮对着镜子兴奋地手舞足蹈。
“还买发夹吗?”傅小雪在堆积如山的货架上翻找起来。
“要买,我还没开口呢!”田芮得意地把这种默契称之为密友间的心有灵犀。
“小芮,你先挑着,我玩会儿手机。”傅小雪在旁边不远处找了个凳子,就开始翻手机。
“小雪,你快过来帮我看看!”田芮一手串着几个发夹,正手忙脚乱地试穿。
“哦,马上,我再回个信息。”傅小雪专心致志地埋着头。
“你在跟谁聊呢?”田芮从一排柜子后探出头。
“不是聊,我想给昨天的吵架对象发个消息,说什么好呢?小芮,要不你帮我想一句?”
“我?。。。唔,那就这段时间很火的那句:我劝你善良?”
“好啊!她说话确实太难听了,那我就‘劝她善良’吧~”傅小雪埋头专心码字,满脸兴奋。
叮咚——!
手机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突兀。
“哎?有人给我QQ发信息了,神奇,就没加过几个人了。”田芮一愣,不耐烦地丢下手里的零碎物件,掏出衣兜里的手机,自言自语到,“咦,是骗子,她。。。”她盯着屏幕不动了,而后一字一顿地喃喃细语,“我。。。劝你,善良。”她抬起了头。
“嗯?什么?”
狭小的屋子装点着暖黄的灯,因此光照稍显不足,傅小雪看见自己面容模糊映在好友清澈的眼眸里。
饥饿的魔鬼将人皮裁作了衣裳,他穿上它,柔软的人皮便附骨而生,遮蔽了他原本丑陋的体肤,严丝合缝,密不可分,好似人皮不只是人皮,而他,曾以人子之名诞生,他看着镜子里微笑的陌生人,心底升起奇异的满足,他带着这个纯粹的微笑走到了大街上,人们说:这真是个和善的人哪。
(人类之于魔鬼,就像人类对美食,爱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