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轩轩的夜场女孩

三个男人喝花酒,唱荤歌。

   其中一个鲁大,自称正人君子,实在不愿苟同其间,因为他知道其中一位姓马的老头,会对陪酒女郎动手动脚,他与另一个年轻人在旁边,会很尴尬,但又不想得罪马姓老头,便将我叫去。

   这些情况,也是事后正人君子告诉我的。

   我听了大骂道:“你真无耻,把我叫去做陪酒女!”

   正人君子解释说:“怎么会呢?你去了才会杜绝那个色狼作案,他绝不敢对你怎样,也不便当了你的面做无耻的事情。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不从没唱过歌嘛,带你去感受一下。”

   当时接到鲁大的邀请电话,已晚上九点,我正准备洗漱睡觉。

   匆匆忙忙套件外衣,背上背包出门打车,走出酒店大门有些后悔,不该这么鲁莽,那个地方应该属于大家口中的夜场吧,要是对出租车司机说出夜场名字,人家会不会以为我是夜场小姐呢,会不会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光瞟我?

   打电话给鲁大,想问问他,那个地方叫什么路,不要太直白的说自己去“拉菲”,说个旁边的地名也好。

   鲁大没接电话,出租车到了跟前,只好咬牙上去,对司机嗫嚅了一句,“去,去拉菲!”声音低得来我自己都听不见了,司机却心领神会的样子。

   我一下子羞红了脸,将背包放腿上,理了理休闲衣的帽子,意思提醒着司机:瞧一瞧,咱这身打扮,绝不像夜场小姐,你老兄可别误会哦!

   半路上鲁大回电话过来,“你到哪里了?这里太吵没听见。”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好大声的说:“啊,那个什么,都是些你的客户,我去好不好呀?”明里接电话,实则说给司机听的,这样好歹可以撇清自己身份嘛。

   毕竟第一次去夜场,心中有鬼,一个人唱着花脸大戏,唱完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下了车弯腰笑好久才进门。

   乖呀乖,夜场的大门竟然那么宏伟,平时没注意看,今天可仔细观察了。

   镶着金边的玻璃门擦得锃亮,里面金碧辉煌,门里排了欢迎列队,分立两侧。我有些心虚,这样的排场,会不会配有不少黑社会打手呀?接下来得临深履薄,步步小心了。颤巍巍准备伸手开门,门便自动开了,我特怂的低着头溜进去。

   一个穿黑色职业装的女性俯身下来问:“请问有预定吗?”没错,人家俯身,我也165厘米的个子,被人俯身说话,好有压迫感。

    被她一问,才突然记起鲁大的交代,忙说:“奥,奥松。”至于奥松什么意思,我是不懂的,大概属于夜场的接头暗号吧。

   一名高个子男人领着我七拐八拐,一路镜面装修,前后左右不时能照见自己身影,我对着镜子扩扩胸,挺直了脊梁,装出很老道的样子,跟在他身后。到了一扇门前,他用手一指,我才明白,奥松为包间名字,和饭店一样,每个雅间会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推开厚重的门,但见鲁大与另外两男一女坐在里面,男的一老一少,女孩子挺年轻。

   三个男人在喝酒,女孩子卖力的唱歌。

   鲁大逐个介绍,对那老者说:“老马,你说,叫马叔叔好,还是马哥好?”

   “马哥马哥,叔叔喊老了。”那老者厚颜道。其实吧,他真和我爸一般年纪。

   我冲他们笑笑,算作打招呼,一直特讨厌在姓后面加一个“哥”这样的称呼,张哥王哥李哥,这样的叫法,太风月太暧昧,叫不出口。

   大家的话语很快被嘈杂的巨浪吞噬,女孩子斟满一杯酒,端我跟前来,说:“姐姐,欢迎你的到来。”我没反应过来,这算礼仪还算文化,但已来不及多想,稀里糊涂喝了一口。

   我瞟了一眼,见她工牌上有名字,三个字的,只记住一个“轩”字,以后就管她叫轩轩吧。事后鲁大说的,这是巴中KTV文化,这样的美女,为每个包间的标配。

   轩轩喝了酒,拉起我的手,走到触摸屏边点歌,她问我喜欢唱什么歌,最拿手什么歌。

   喜欢?不不不,我不会唱,谈不上喜欢;要说拿手,倒是小学时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拿过县歌咏比赛的三等奖哩,但这是成年人的游戏场所,我唱儿童歌,太绍堂子了嘛。

   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我木木的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老实说,“老歌吧,以前的老歌听过,跟着拍子或许能唱。”

   轩轩又问我记不记得歌名,她手指灵活的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对我说:“这里,可以输入歌名的首写字母。”

   我摇摇头:“不知道歌名。”

   “那你知道谁唱的吧?”她一步步教我,“喏,这里可以根据歌星选曲。”

   “还是不知道,算了吧,就没哪首歌我能唱全,顶多能哼中间一部分。”

   轩轩充满耐心的说:“那你哼一下,我帮你找。”那神情,似一名循循善诱的老师,在辅导功课最差的学生。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我张口哼了一句。

   她睁大眼睛,好兴奋地望着我,“啊,啊,这个这个这个,映山红啦!”

   终于,在轩轩的帮助下,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首在卡拉OK厅唱的歌,情绪立马高涨起来。

   鲁大是个超级麦霸,要命的是,这麦霸句句左音,我始终搞不懂,为什么能句句左,他的音总要高那么一点点,一度不到的位置,加上肚子大,音响效果好,中气十足,唱得来我们忍不住捂住耳朵。

   轩轩和我捂住耳朵坐在沙发上对望着咯咯咯笑开了,我想起了门口的黑社会列队,忍不住附在她耳边问:“门口站好多人呀,好吓人。”

   轩轩笑:“姐姐第一次来吗?”

   “嗯嗯!”

   “你来的时候还好啦,每天刚迎客的时候,更吓人,全体人员都站在那里。”

   我吓得伸伸舌头。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位浑身缀满亮片的男人,我近视眼,只觉得那团闪亮亮的东西一闪而过,门复又关上。

   “那是我们督察,负责检查包间卫生和气氛的,不能冷场,不能脏乱。不合格会扣分。”

   轩轩说完伸手清理了茶几上的空酒瓶,又换了几瓶满的啤酒,给大家斟好,举着杯子一个个敬,她自己倒是喝了不少,我有些担心她喝醉,更担心她小小年纪,把胃伤了。

   大家接受轩轩敬酒,她很懂事,知道我不擅长这些,也不再拉我喝。我看没人唱歌,担心冷场了,被她督察抓住扣了工资,所以起身点歌去了。

   鲁大喝完酒,拉我一起唱歌,轩轩坐在老马身边,似乎挨得太近。鲁大一把抓住我肩膀,示意我不要去看,说:“你唱你的,就在这里唱。”

   我哪有心思唱歌啊,那个老马,是个老色鬼,借着酒劲,手似乎在轩轩腰际、腿上来来回回有意无意的触碰。我一看有些发怒,同时又觉得不好意思,涨红着脸不敢继续看,也不知道身后的轩轩被那老色鬼性侵了没有,好担心的匆匆忙忙唱完,回座位上,挨着轩轩坐下。

   余光中,老色鬼抓住轩轩的手在摩挲,天呐,电影镜头里面才有的场景,就发生在我身边,一时着急得不知如果是好,忽然急中生智,拉过轩轩的手说:“妹妹,这个麦克风没电了。”轩轩起身到里间换电池,总算逃脱老色鬼的咸猪手。

   几轮歌过后,老色鬼不依不饶的对轩轩动手动脚,我大为光火,又以各种借口救了轩轩。

   事后,我对鲁大说起自己见义勇为的义举,满以为正直的鲁大会表扬我一番,没想到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对我嚷道:“你救什么救?简直有毛病!以后不带你出去了……”

   大概轩轩能感觉到我的帮助,知道我这个姐姐在庇护她,便与老马喝了几杯酒,应付一下场面后,坐到我跟前,拿出手机给我看她女儿。

   我惊讶得睁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不94年的吗?才22岁,孩子都那么大啦!”

   “对呀,17岁生的女儿。”她在我耳边轻轻说,“我是个单亲妈妈。”

   “你好不容易呀!”突然很心痛她。

   “没事啦,风雨过后见彩虹!”轩轩很乐观,眼睛突然很亮很亮,似在憧憬美好的未来,“我明年把房贷还完,就不在这里上班了。”

   “你在这里工资高吗?”我问她。

   “嗯嗯!”她重重点了点头。

   “多少?”

   “一场三百,一个月至少有八千多,不是这份收入,我怎么养得起女儿,怎么还得起房贷?还有,女儿现在上学,学费也好贵,一学期得上万呐!”

   “妹妹好辛苦!”我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摩挲着,这摩挲,与老马的手摩挲,内中的情感,有天壤之别。

   “这里,什么人都有,还有些色狼。”轩轩说,我们俩不约而同的瞄了一眼老马,我在心中对老色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真想诅咒他染上花柳病,让家里的媳妇儿踹出门,让儿女们羞辱他。

   她17岁生孩子,那一定没有念过多少书,我问:“你会什么?”

   “会美容美发。姐姐别担心,我可以做销售卖东西啦,还可以自己开店。”轩轩高兴地说起未来,美好的生活触手可及,“白天工作,下班后多陪陪女儿,不管怎样,我要让女儿健康快乐的成长。现在白天要工作,晚上在这里,回家凌晨一两点,女儿早睡了,早上女儿起床上学去,我还没起床,成天也见不着一面。”

   我心里五味杂陈,即为她的坎坷经历感到心疼,又为她的坚强而钦佩,想她在这样的地方工作,难受得要死,快要哭出来了。

   “姐姐别难受,全怪我当初不听父母的话,才落地今天的地步。”轩轩懂事的反过来安抚我。

   她长得非常漂亮,像一个叫张娜拉的演员,圆圆的眼睛,娃娃脸,这个稚嫩的身躯,却挑起来家庭的重担。

   轩轩身后一定有好多故事,趁着鲁大认真嘶吼的当儿,我们偷偷互加微信好友。

   希望以后还能听她的故事,写她的故事。


后记:或许不属于同道中人,加微信没两天,她便将我拉黑,那种冷漠与那晚的亲热,形成鲜明对比,实在无法想象,是同一个人所为,真心希望轩轩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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