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天刚微微亮,我醒来时,发现妈妈正躺在身边。其实,自从大嫂生娃后,我已经近十年没有与妈妈睡过一张床了。一开始她带一个娃,后来两个,再后来三个,围着娃转成了她的日常。逢年过节回家来,最闹的也是娃,于是妈妈和我之间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即便有,也都是关于孩子。
我睁眼问妈妈怎么起这么早,她说起来煮稀饭,想着今天我就要回泉州,就过来陪我躺会。我侧身抱了抱她,想着陪她说说话,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说点啥更好。
时光带着我们滚滚向前,曾经纠着妈妈裤脚哭鼻子的孩子自己也成了妈妈。曾经感受到的温暖或是愤懑,都在白驹洪流中渐渐稀释,变成模糊不清的影子在脑海中飘荡。
一边抱着妈妈一边酝酿了许久,还是开启了关于过往回忆的话题。似乎我们陪着父母,也只有一起经历的过往才是话题,当下生活里的一地鸡毛并不太愿意与老人家详谈,若是关于未来,似乎自己想都不清不楚,更不用说和老人家谈了。于是,彼此只能搜寻着那点日益泛黄的过往,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我跟妈妈说起十几年前高中时我们一直搬家的日子,虽然奔波,虽然房子怎么搬也还不是理想的模样,现在回想总也有甜的时候,尽管那个时候爸爸很凶,却很鲜活。谁知后来他不凶了,我们却再也见不到了,只有那张一直沉睡的脸时常出现在梦中。只是话题到这里就聊死了,因为妈妈谈不得父亲,英年早逝,这是一个令她窒息的话题。
我们彼此沉默着,为了避开话题,我让妈妈多说说她的小时候。于是她说起了外公外婆,说起了自己曾经如何在生产队赚工分,如何自己一个人到深山老林砍柴割草,又如何累的走三步,停两步爬不上一个山坡等等……那些遥远的故事,好的坏的,庆幸的遗憾的,自愿的迫不得已的,我其实都听过很多遍。只是每一次听,我都似乎更能靠近妈妈一点。
无奈每多靠近一点,内心也就无来由多一份恐慌。那是一种对于失去的恐慌。所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若不在,从此只剩归途。失去过,也就更明白有些疼痛无法康复,反而随着时间愈加难过;失去过,便懂得岁月的残忍对待所有人总是一视同仁,于是对待在乎的人,我们不自觉地,就开始患得患失。最明显的就是我开始害怕家里的电话,接起每一个电话前总是心跳加速,也开始害怕往家里打电话时的嘟嘟声,电话每多嘟一声,心脏就紧一分。这种间歇性的恐慌煎熬着我,无法摆脱。
每当这个时候,我愿意把任何人说过的那句“有空多陪陪父母”,当成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