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车间进行上班前的准备工作时,我发现停放在车间内的部分原材料(不锈钢钢锭),被昨夜下雨时房顶渗下的雨水淋湿了。
我连忙找到两位炉上的熔炼工,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往熔炼炉里放这些被雨水淋湿的钢锭——这些天我从书本上了解到:熔炼后的滚烫的钢水只要一遇到水,就会飞溅出炉的(这就如同家中烧菜时热油遇到水的情况一样)。两位熔炼工在我的极力劝阻下,很不情愿地应承着,但那些受潮的钢锭依然没有挪地方......
我放心不下,去了趟公司生产部。希望我们熔炼组的领班能找人修好车间的房顶。可这时这位曹领班偏偏到公司会议室开会去了,我便在他办公桌上留了张纸条。
第一炉钢水浇铸完毕后,我正在修包......忽听熔炼炉内“砰”!的一声巨响——但见熔炼炉内的钢水就像一条火蛇,从炉中直窜出来......这钢水一遇到水泥地面,便连同瞬间被崩裂的水泥块一起跳跃起一人多高;而一旦等它们落地,就马上又有一大片水泥被掀了起来......我的工作帽上、工作服上都落满了这些钢水和水泥块。再看周围的同事:一个个仓皇逃窜......炉上的两位熔炼工更是吓得面如死灰,远远的抱着头躲在了烧壳炉后紧张地观望着......不好!一定是熔炼炉里放了带水的钢锭了!我一个大步跨到熔炼炉后,果断关掉了熔炼炉,并从炉中迅速拔出了那根被雨水淋湿的钢锭......
炉中的钢水不再飞溅了,落下的钢水也开始凝固了......余悸未消的工友们开始拿起笤帚和簸箕清扫现场——车间的水泥地面被掀掉了一大片。
这时我们熔炼组领班曹昕从会议室开完会恰好路过这里——他见车间内秩序有些乱,甚至连熔炼炉也刚刚启动......他停了下来,抬手看了下手表,然后怒气冲冲地去责问两位熔炼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启动炉?......那两位熔炼工狡黠地对视了一下,就都用手指了指我,说是我刚才关的炉......
领班曹昕从熔炼炉旁神色严肃地走了下来,他用手一指我的鼻子,厉声说道:“赵欲晓,这炉是你停的吗”?
“是,可是”......我回答着,也在思索着该怎样来解释一下。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这是串岗!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妨碍正常的工作!这个月扣你一百元工资,再犯开除”!领班立刻打断了我的话,脸色也更加的难看。
我索性不想做任何解释了......面对着领班的责备和两位熔炼工嘲弄的目光,我弯腰捡起残留在沙子上的钢渣。
这一次,这两位熔炼工倒学的很乖,他们悄悄地把那些被雨水淋湿过的钢锭从原材料堆中分离了出来——他们深知这个企业严格的奖罚制度,是不允许任何人失误的。
又是一炉......
这时,我们熔炼组的领班曹昕又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张纸条,身后还跟着两名搬着一把梯子、提着一桶水泥的维修工。
曹昕先走到两名烧壳工身边,和他们交谈着什么......那两位维修工在车间外竖起了梯子,敏捷地爬到了房顶上......
随后,领班曹昕走到熔炼炉前,只见他声色俱厉地把两位熔炼工臭骂了一通,并下令每人本月扣罚工资一百元.....
然后,曹昕又缓缓地走到了我面前,诚恳地对我说:“赵欲晓,你留给我的纸条我看到了,情况我也都清楚了。你做的很对!这个月我不仅不罚你,还要奖励你一百元。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不,不”......我连忙摆手谢绝着——领班曹昕刚才对两位熔炼工讲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我深知工友们的工资来之不易,忙恳求领班说:“奖金我确实不能要,只请您别罚他们俩这个月的工资了”......
听到这话,曹昕的脸瞬间又严肃起来,他冷冷地说:“依你这么说,那我们做事还有没有对错?做对了就要奖,做错了为什么就不能罚呢?......这事你不要管了,做你自己的事吧”......
我望着两位熔炼工败兴的样子,很同情他们现在和自己先前一样的处境。我在领班走后来到了熔炼炉前,忙安慰起这两名工友来,甚至很真诚地对他们说:“不要紧,你们被罚的钱我来补上”......可这两位工友根本就听不进去我劝慰的话,其中的一位竟还冷言冷语地对我说:“谁相信你假惺惺的话?你又不是傻子,你还怕钱扎手”?——方才我和领班的谈话,显然他们也都听到了,但在他们看来,我这时一定是在幸灾乐祸了......
夜晚回到住处,我觉得这两位熔炼工还是不情愿和我说话。我觉得多说无益,也便保持着缄默......不过这些日子我也已经摸清了这两位工友的脾气性格,知道他们本性纯善,只是身上的乡土味很浓,且比较率真甚至鲁莽——但这或许也正是他们可爱的一面。当然我也早已经知道了这两位工友的名字——董民生和胡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