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之间

写在前面:好像现在习惯了每年做个总结,我又总是觉得照片视频不太适合我,实际上这一年也没拍点什么,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着做事,偶尔连上耳机找首轻音乐,循环个几百遍,我不太喜欢走出自己的音乐圈子,所以从习惯看网易云的年度报告开始年度歌手一直都是许嵩,不过歌听了太多遍也想换一些不一样的,音乐是一个理想世界,至于能感受到多少存在于每个人的认知里,21年我接触到不少人,他们有的偏执,有的奇怪而难以理解,有的热情向上满身阳光,有的无力反驳又急的跳脚,无论是什么样,即将结束的一年还是能因为传统一起度过这个节日,虽然重要的不是这个,却又很难界定意义的范围,我想到昨天网易云给我的关键词是再见,浪漫主义者的脑子里确实都是再见,故事不是都有结局,就像它的开端一样,听起来像是怀疑论,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几件能确定的,连冠脉的左回旋支也有一点可能单独支配左室后壁


甲虫姐是科室研究生里最年长的那个,说是年长不过也才二十五岁,我去心内第一天被分配到甲虫姐在的组,习惯性地叫师姐,组里的师兄们站在一边偷笑,甲虫姐一瞪又立马老实了,后来跟一个师哥提到这个事情,他说小师弟你当时叫了一声师姐我们才意识到佳哥是个女孩子,平时我们拿她当男人,她拿我们当牲口,何其哀哉,之乎者也,我...

我默默把饭盒拍到他脸上以阻止其引用不止

甲虫姐不高,人也很瘦,看上去打一拳应该能哭很久,可事实是此人每天上班都走楼梯,十二楼的科室硬生生爬上去,我有幸跟甲虫姐在一楼遇到被她带着上了楼梯,等到了十二楼我才明白人生扣好第一颗扣子多么重要,原来误入歧途是这个意思,我就不该跟这个女人打那个招呼,怎么就糟了这份罪啊

甲虫姐爬楼速度快,带着我一路小跑,走到科室大门的时候我靠在墙边喘气,她踢我一脚说小小年纪身体这么差,民族复兴的大任怎么交到你手上,我挣扎站起,面目狰狞怒吼,我斯莱特林永不为奴!甲虫姐凶相毕露,一脚踹我进示教室开早会

介入的一个师哥看我“飞奔”进来给我补了最后一发平A:小师弟今天带氮气加速来的啊,我毫不意外地在开完早会之后将其十字锁喉,手段极其残忍,众师兄皆赞扬道:此等禽兽,认真的吗

甲虫姐爱喝咖啡,经常捧杯瑞幸坐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写病历,她的耳机我用过,音质真的差,看起来像是用了好几年,甲虫姐有钱也舍不得换,有时候会捏个棉球擦耳机线,就算是这样,耳机这东西也是个消耗品撑不了多久的,甲虫姐也常常接电话接到一半耳机没声了,从走廊上跑回来拿我的耳机继续打电话,我很少看她有特别高兴的时候,偶尔接到的电话就是不多里的之一

十一月的一个周五我因为之前偷懒堆了一堆病历没搞完,想想第二天可以休息不如晚上加个班写完再下班,定了份饭外加一杯瑞幸,为什么要喝瑞幸呢,因为甲虫姐请科室喝咖啡全都是瑞幸,我已经被她带过去了,写病历再打印顺便打印一些检查报告,弄到晚上九点多,甲虫姐突然走进来,然后喝了我没来得及喝的咖啡,整个过程自然流畅,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我,我气急败坏,追上去想补一脚,真是命途多舛世风日下,我被人当面把饮料给偷了

甲虫姐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挂掉了电话,手里攥紧手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可能是遇到点什么事,但是我的咖啡更重要,我冲到她面前暴跳如雷骂道,还我咖啡啊喂,我那未出生的咖啡我还没碰,没想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哀哉,之乎者也

甲虫姐忍无可忍,反手把手机拍我脸上扬长而去,偌大的病区里留下了一位潇洒女医生的背影,多了一个失去咖啡的伤心人

我问过甲虫姐具体的事情,她不愿意说,当然也不承认喝了我的咖啡,更拒绝依法赔偿,躬匠民族那一套属实是玩明白了,奈何我一个普通群众实在无法硬刚甲虫姐的武力值,上一个敢于挑战权威反对霸权主义强权的师哥现在看到甲虫姐就是微笑弯腰您先请三件套,我问直系的师哥怎么办,师哥说能怎么办,这娘...咳咳佳哥喝了就是喝了,我等凡人,是吧,我说哥你好怂啊,丢我们冠心病的脸,师哥支支吾吾解释道读,读书人的事,能叫怂吗,我等知识分子,俯仰于天地之间,吞吐于银河之上,不与权势争长短...

我急忙将其八段抱摔以制止其侮辱传统文化


甲虫姐跟在一起五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十二月她的生日会上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很惊讶,质疑甲虫姐居然有男朋友的时候遭其眼神灭杀,旁边的师哥们义愤填膺,决定站出来抗击权威维护科室的花骨朵,于是打电话给急诊的杨老师,说可能晚上会有个病人送过来,哦三分熟不要辣椒,所以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维护啊喂!

甲虫姐喝了不少酒,聚餐结束的时候因为我不能喝酒而成为那个唯一保持清醒的人,送甲虫姐回家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甲虫姐倒是不重,背起来睡觉的时候也很老实,没有像偶像剧里这种场景下必定吐我一身的情节,当然如果有那么此人必定会被我遗弃路边以告慰我那杯咖啡在天之灵

甲虫姐躺在沙发上发呆,我给她倒了杯热水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说小师弟你会写故事,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我说故事都是不完美的,你听完了也不会高兴,她说就没有能让人开心点的故事吗

我说有啊,但是我不会写


离开甲虫姐家的时候我没有去地铁站,上了一辆回住处的公交车,上海街道这个时候好像不是特别繁华,电动公交车仍然让我有晕车的感觉,小时候坐大巴总是讨厌汽油味,现在汽油味没有了才知道不过是种条件反射,它在加减速,我还是会晕车


甲虫姐的前男友明年四月份订婚,她打算让我假装她男朋友陪她去参加,我收到甲虫姐微信的时候芳心大乱,倒吸冷气把吐下的牙膏沫吸了回来,我双手颤抖,面容嚣张地打了个“?”,甲虫姐同样回了个“?”,我知道我这差事是推脱不了了,于是疯狗一样飞奔到医院,甲虫姐坐在工位上表情凝重像座石雕,我搬了个椅子坐在甲虫姐旁边,正欲开口叫一声女菩萨,此人一个病历摔我头上,“15床要出院,拿去签字”,看甲虫姐这气势平等谈判应该是不行了,我决定打个温情牌卖个惨,没准她老人家能收回成命

我往甲虫姐旁边靠了靠,说姐,我...,“23床的,拿去签字”

我连滚带爬出了办公室以避免其砸头不止,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消化内的师哥来送单子,师哥看我神情慌张毫不意外,默默转身往外走,大内科准则之一:心内甲虫姐心情不好是送单大忌,也只有我好死不死试图跟帝国主义讲什么道理,不砸我砸谁


元旦的时候甲虫姐请了假拖我去挑衣服,一件一件试又一件一件撇掉,有件休闲西装我很喜欢,甲虫姐又觉得不够庄重不让我穿,整整一天挑了两件衣服外加一副圆框眼镜,我这辈子逛的商场怕是都那天多,路过一家湘菜小馆的时候甲虫姐请我吃了顿饭,她又喝了很多酒,像是在跟以前两个人过生日的自己道别,我一边吃菜一边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甲虫姐苦笑问我哭什么,我说妈的这菜也太辣了,我怎么就招惹了你造了这孽啊,甲虫姐忍无可忍,一脚踹我去前台结了账


同样喝醉的甲虫姐,同样地背她回家,我又问起他们分手的原因,甲虫姐说他想早点结婚,可我连事业都没点起色,给不了他规划的未来,我说可你们毕竟有感情基础啊,就为了这点事要抛弃五年的感情吗

甲虫姐恍恍惚惚,没有回答趴在我的背上睡着了

我突然有些惶恐,弄不清楚这些事情既定的规则,读过很多书没有人能挑明生活的真相,最终归于苦痛这应该就是真相,现在是2022年,距离我第一次从乡下转到城市里读书过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所有人理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相信书里描述的乌托邦式的生活方式,读书旅行有音乐相伴,我也看到各种短视频里展示的洒脱自由的观念想法,可它们背后隐藏的真相是否真的如表面浮尘一样,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得懂

我跟甲虫姐这么说的时候,甲虫姐像撸猫一样摸摸我的头说小师弟你这鞋好难看,我怒发冲冠,猛然从沙发上站起,对着甲虫姐一顿指指点点说“你你你,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甲虫姐打开手机让我看了她跟他男朋友的聊天记录,她说话不多,倒是她男朋友一个又一个的小作文发过来,我翻来覆去地看,想从字里行间扒出点有用的信息,最后才明白这不过是在辩驳放弃的正当性,无论是为了减轻罪恶感还是为着其他的什么,理由总是说不清的,当她要放弃你,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甲虫姐选择妥协,事实上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所有人的生活都像是隔着一座高墙,附耳墙上偶尔能听见那边的声音,有一天她告诉你她要离开了,除了奋力朝墙上打上几拳好像什么也做不了,甲虫姐会难过,可感情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对错,人性凉薄冷暖自知常常会是一种正当的说辞,只是选择,只是选择而已


我记得我陪你看过极光,北极的黑夜带来又一个清冷的冬天

我记得你陪我去过遥远的英国,在温暖的海洋性气候里有贝克街沥青般黏稠的空气

我摸摸你的头说沥青是液体啊,只是一直没有记录下滴沥的瞬间

你努力把箱子抬上行李架,隔着火车的窗户挥了挥手说再见


站台上的列车终会呼啸而过,我想要见到你,以眼泪,以欣喜



写在后面:披露这个故事算是今年对自己的总结,我知道故事仅仅是故事,换不来一杯奶茶和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我常常会思考出路,最后发现四面高墙头顶的天花板还有个小小的天窗,我不太愿意说明白的,总是夹杂点阴沉的暗示,好像二十岁之后路走得没那么顺利,我也在想着是不是有一天需要像甲虫姐一样攥紧手机,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可我毕竟在前二十年没有学到的,到了这里可能真的会有人教会我点什么,马克思说人的认识大部分还是来自间接经验,那么新年愿望就是给我点间接经验,直接经验就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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