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我读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看彩色越剧电影《红楼梦》,那是初次接触一种淡雅的江南美,感觉林黛玉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两只细细杏核眼睛,在两条黛眉下充满了凄楚和哀怨,她像一缕青烟,吹拂着少年心。用现在的话说当时被圈粉了
“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初听不懂,只是觉得曲调和韵律很迷人。最难忘是“焚稿断痴情”一段,潇湘馆杆杆细竹,镜头记录下了黛玉的绝望,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毫无酝酿的征兆,大概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了这是表演,这是用心的表演。
40年转瞬间,《红楼梦》的越剧版无数次被翻拍,至今我没有发现哪一版越剧《红楼梦》的处理能够超越这一版,无论置景的大气,服装的淡雅,演员的选择,当然更核心的是演员的表演。因为电影需要写实一些,所以演员的表演并没有舞台上的夸张,基本是内敛为主,可是丝毫不减其感染力。徐玉兰的宝玉让你忘了她的扮相其实不太美,不是小鲜肉型,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让你过目不忘,那一袭大红披风的背影,玉树临风,用当下的话来形容,她不油腻,不纨绔,真诚、可爱。听说当年(60年代)这部片子刚上映的时候,一票难求,当然比不了时下大片的票房,但是这部经典之作影响了两代人——40、50后,再就是60、70后。因为60、70后是在古装剧解禁后把这部戏当成新片来看的。
一部越剧电影,培养出了两群粉丝:红楼迷和越剧迷。
我加入的群体就是越剧迷,当时还不过是个菜鸟,开始疯狂搜寻主演的资料,得知她们的名字是王文娟和徐玉兰;开始买这部剧的连环画,开始展开图画本画王文娟老师的林黛玉,还闹出了个笑话:画了一张“黛玉焚稿”,本来想写“黛玉疑宝玉”,结果写成了“凝宝玉”,当初要有百度多好,问问度娘也不会闹笑话。还记得同学嘲笑:请问什么叫做“凝宝玉”?当时恨的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红楼的余音尚在绕梁,学校又放映了评剧电影《花为媒》,越剧电影《追鱼》,同学们都看得十分踊跃,至今没想通我的中学里为什么要放这些电影,那个年代刚是流行歌曲霸屏的开始,猜想我们的校长应该也是个戏迷,呵呵。
记得是上初二的暑假,学校组织我们夏令营,开营时间是82年的8月8号,去的地点就是北京郊区的一个军营,我们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跟着一个指导员,其实指导员也是20出头的小毛头。这个指导员是唐山人,很喜欢听评戏,我大概是想拍拍指导员的马屁吧,主动跟他说我会唱点儿评戏,其实那哪里叫会啊,调儿和词儿都不准,于是我就凭印象编起了一段“报花名”,回想起来很好笑。
闭营仪式在即,指导员问我能否准备一段彩唱报花名——OMG! 我听了不知兴奋还是紧张,反正想也没想,就说行!我们年级一班的班长姓程,她很喜欢《花为媒》这个戏,就开始帮我做起了助理,瞧!我们准备了一件黄色衬衫,蓝粉相间的百褶裙,因为裙子要拖地,就又找来一条单色裙子系在腰间,那条百褶裙穿在膝盖处,造成了两截拖地组合裙。头上怎么办呢?手巧的程班长帮我采来两朵野花,把头发绾起来,花插上去。那件黄色衬衫胸前有绣花,于是程班长把领子朝里翻进去,外面系上了一块手绢。
一切准备就绪,我就在部队的百人礼堂扯开嗓子唱起来“春季里花开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稚嫩的嗓音,也没啥发音方法、发声位置的讲究,可是礼堂里的战士们听得十分认真,等我唱完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让我脑子一热,觉得自己真的是唱得很好的样子。
写到这里,有一种找出当时照片的冲动,那张黑白照片上,我穿着那身行头,表情木讷地站着,程班长蹲在我身边,圆圆的脸上的笑像个西红柿。时光如果能快进四十年,程班长肯定会拿出Iphone来帮我记录下那场演出的……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登台,那个部队礼堂的台子没有地毯或木地板,只有水泥地;想起来却充满了温暖。这大概就是从一个热爱戏曲的人向戏迷迈进了第一步,尽管当时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