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大火
【第三十三章】大雪之夜
一切准备妥当,只欠一场大雪上场。可到了傍晚也没飘一丝雪花。
蓝金贵瞧着这阴沉的不紧不慢的天。忽然想起多年前,老二讲的诸葛亮‘借东风’来,这个满肚子心眼的破落书生,幼时被大房的哥哥用筷子戳瞎了眼睛,本就不被待见,更被时常嘲弄。但他天生读书的料,在私塾的门口听的竟比坐在屋子里的学生还答得好,颇受先生的喜欢,常常给他指点。父亲也爱才,就让他也读了书。父亲过世后,家庭迅速败落,他和他娘在被赶出门去。后来遇到了算命的师父,得了本《周易》,竟然比师父琢磨的还要好。他喜欢历史人物,能绘声绘色的把《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里的英雄讲个遍…
【岁月暗淡了时光,我把美好与心痛深藏。
总想把过去深埋了再深埋;
即便埋到最深最远的地方,
也不得心安,
因为,
一不小心,它就横到眼前!】
蓝金贵昨夜想了一晚,早上挑了十来个信得过的弟兄,计划着来场速战速决的战斗。
想到这里,他转身道:“我给大家讲讲,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吧。说是周瑜施了反间计,让黄盖投靠了曹操…诸葛亮对周瑜说借他三天东风,…所以就有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说法,也有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说法!”
这听的正入迷,讲的也正起劲,有人进来嘻嘻的吆喝道:金爷,下雪了!众人都大笑,有人道:“二爷神了!”
也有人道:“二爷是诸葛亮托生的吧?”
“好!好!”金爷笑道:“诸葛亮借风,我们就借雪!集合!准备出发!”
话罢,蓝金贵心里蓦然一阵酸楚。若在当年,那还有什么借雪借路?直接扛了枪、抬了子弹,打他个稀里哗啦!当年那些各种的官员还不是又哄又怕他!他占了邑城近三分之一的地盘,是邑城名副其实的二把。罢!罢,还是不提当年吧。
其实近几年,作为匪首的蓝金贵日子也不好过。打鬼子的时候,他和宋正堂又合作又翻脸。那时,宋正堂一是借蓝金贵打鬼子自己捞好名好利。二是,那时,河北白沟给他提供着枪支弹药,他手上有家伙,自然不怕宋正堂。现在,抗战结束了,国共面上吵吵着合作,实则是两山不容二虎。大形势下,蓝金贵成了夹缝中的草,白沟那边早断了联系,宋正堂也重新摆出老大的谱,势要收拾了他,几次和宋正堂交手,他损失很大,弟兄也流失到现在的三四十人。这两年更是偃旗息鼓,尽量的不与他交手。虽然宋正堂知道蓝金贵大不如以前,但他还要养着这只老鼠,和他捉猫猫,因为他清楚,无论邑城将来在谁的天底下,有蓝金贵,他就是只有功之猫。
老三林诚业早劝他收手,可他除了做匪首还能做什么?老二也曾送信来,写道:你他娘的再不做墙头草,就和地里的秫秸一样被刮倒!
决心和宋正堂来上一仗,一是博最后一搏,宋正堂也不是什么好鸟,能翻牌最好。二是,救下方子逸,给女儿蓝瑾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酒足饭饱后,地上已是白刷刷的一片,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金爷嘱咐道:“弟兄们,记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跟我这么些年了,我不想你们送命!我们这儿见。”
这是金爷有史以来说的最怂的话,却让弟兄们最感动!
金爷对方志远道:“你留下,记着你对我说的话。”说罢,给了方志远一封信,有道:“这是我写给方子逸的,他回来给他。我们都回不来,给瑾儿。”方志远重重的点着头。
他又来到蓝瑾的房间,刘姨正守着被灌了迷药的蓝瑾,见金爷来了眼中流露着不舍,金爷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过身来,紧紧的握住刘姨的手,道:“若是,”刘姨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即噙着泪、摇着头,金爷拍拍她的肩,道:我说若是,我回不来,你就是瑾儿的亲娘!你的心思我一直明白。”说罢,塞了封信给她,大步出了门。
刘姨咬着唇,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来。
于是,第二道门——西门被打开,众人小心的走过河去,披了白布斗篷,与亮亮的雪天融为一色;人在前,只带一匹马在后,拖着树枝,把脚印划平,雪一盖,了无踪迹!早有人先行去报信。
林诚业在散工时,告诉长工们下雪明天就不必来了。他睡不着,刚打了个盹儿,看到窗前有些亮意,披衣一看,下雪了。于是忙蹑手蹑脚的起床,穿好衣服,开门出去了。出了门,去南屋前低声叫到:“清风!”他知道他也没睡实,听到了索索的动静,一会儿,清风便悄悄开了门,出来。
清风随了父亲来到西院子里,进了供奉祠堂的小屋子,点了油灯。林诚业向着祖宗拜了三拜,清风也跟着拜了三拜,他不知道父亲来这里做什么。只见林诚业推开牌位后的墙,竟露出能经过一个人的洞口来。洞口的蜘蛛网子密密麻麻的结了一层。林诚业举了油灯,向里走着,清风跟上来。
他忽然大悟,园林在邑城的东北角上,这是条出了林园的暗道,直通道城外的小树林,这就避开了宋正堂在各个路口设的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邑城。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死活不让人侵占,那个除了攒粪、毫无用处的小树林。以前他还只认为,这里有父亲为死去的哥哥搭建的一个低矮的土屋。当年大儿子死后,因年轻入不得祖坟,林诚业将儿子埋在了这里,还建了土屋,说是给儿子安身之处。自从这土屋盖上,人们自然膈应的不再靠近,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玄机!当然,林清风也想不到这暗道在将来,为保住林园可起了用处!此是后话。
两人顺了暗道,走到头,又顺了阶梯爬上去,支起盖在地上的木板,就到了小土屋里,吹了灯,打开破旧的木门,外面的雪扑唰唰的下着。除了雪声,雪夜是静谧的。
两人在这小屋,低头哈腰的有些挤。林清风头一回做这悄悄然的事儿,满脑子的兴奋。
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猫叫声。林诚业竖着耳朵听了听,又是一声,接着又一声。等那边落了音,林诚业也学着猫叫,叫了悠长的三声。一个身影走过来,林清风的心又激动又兴奋的跳着,那人走近了,低声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林诚业在土屋里接到:“我花开后百花杀。”说完,林诚业出了小屋,那人忙拱手道:“三爷!”
三人又等了半天,金爷他们陆续到了。兄弟二人抱在一起,互相拍了拍,开始进入暗道,林诚业在前,蓝金贵在他身后;快到林园时,蓝金贵贴了林诚业的后背,低沉笑道:“老三,你这狗洞洞我最后一次钻了。”林诚业身子一凛,随即被蓝金贵推了一把,接着向前走去。都在林园的西院子集合起来。
林诚业道:“我们从荷塘穿过去,那边岸上是芦苇,雪一下,看不出什么。”
蓝金贵握住林诚业道:“兄弟,你就在这接应我!”林诚业要说什么,被他止住,道:“什么也别说。”又贴耳嘱咐道:“完事后,毁了林子里的土屋。”
“弟兄们,记的我的话!”蓝金贵说完,带着一路弟兄去打保安队,金刀头带了几个人直扑宋家;林诚业和清风看他们穿进荷塘,瞬间不见了踪影。
林清风跑到马棚牵了马,林诚业怒道:“清风,你干吗?”
“我去接应方子逸,他有伤会拖累他们,可能都跑不掉的!”清风说着,上了马。
“唉,危险呢!”林诚业着急道,却没能拦住他。无奈的看他骑马跑了出去。
回头,见玉兰披了斗篷立在院子里。不由一呆。走过去,问道:“你都看到了?”
玉兰道:“我只看到清风走了。”
林诚业叹了口气,道:“回去等吧。”
玉兰没动,道:“我在这里等他。”
林诚业摇摇头,走进供奉祠堂的小屋,关了暗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一声“砰砰”的鞭炮夹杂这枪声传来。
听到鞭炮声响起,躲在暗处的金刀头,知道金爷在那边打了起来。一会儿,宋正堂小楼亮了灯,有人匆匆来报信,喊到典当行被劫,保安队和土匪打了起来。宋正堂叫了护院和长工们守好家,便匆匆去了。
护院和长工们警惕的四下看着,金刀头声东击西的放到了几人,其他的混乱起来,金刀头喊道:“那边是放了爆竹哄宋正堂去的,我们可是真的大头,怕死的快跑,不怕的拿命来!”
于是,打斗中,那当头的吆喝着打骂,那胆小的想跑,又是混乱,这让金刀头他们占了便宜,直接进了屋里,乱搜起来,吓得许氏和小妾们直叫。屋里的宋鹏飞听到了,抖抖索索的拿了枪,他犹豫着冲不冲出去。听见他们叫嚷道:“拿出金银首饰来!我们只要金银,不要你们的命!”
许氏颤抖着给他们拿金银首饰,小妾搂着孩子躲在墙角,许氏忽然眼角憋见了宋鹏飞,不禁瞪大了眼睛。金刀头利落的一回身,给宋鹏飞的胳膊一枪,宋鹏飞哎呦一声,枪掉在地上。
许氏惊叫道:“儿子!儿子!…”
金刀头一乐,上前抓起宋鹏飞,道:“宋正堂的儿子!好!”
许氏瘫软在地上,哭泣着求到:“求求爷们,求求爷们!你们拿着这些金银,放了我儿子吧!啊,放了我儿子吧!…”
金刀头让人装了金银首饰,拖着宋鹏飞,对外面的喊道:“你们的少爷在我手上,若开枪,就开吧。”说着推着宋鹏飞,带着剩余的弟兄奔出门,向后院走去,路过马棚,叫弟兄们牵了三匹马,宋正堂后院的家人们吓的灯都没敢点。
有弟兄用枪打来了锁,拖出奄奄的方子逸,后院的门又被弄开了,他们拖了方子逸退出去,赶上来的护院紧追着他们。
金刀头他们出了门,见有人牵着马过来,正举枪要打,听那人老远道:“把方子逸给我带回去。”金刀头听出是林诚业的儿子,忙道:“别开枪,自己人!”说着吩咐人把方子逸给了林清风,又押了宋鹏飞去接应金爷。
金爷应付着宋正堂保安队与警务队的火力,苦笑自己所幸料理了后事。宋正堂没想到蓝金贵突然袭击,更没想到对自己家也开起了火!恼怒的叫了一队去支援,说不要活的,只要死的!这大雪天的,蓝金贵是饿狗跳墙了!
看着子弹越来越少,弟兄们也一个个的死的死,伤的伤,回头,银刀头也不见了!这次,我蓝金贵注定死定了!也罢,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想着拿了枪,瞄准一个倒下一个,金爷的枪法可不是吃素的。这时,一个身影从房上跳下,拿着短刀与他们打到一起,金爷一看,正是银刀头,不禁泪染双眼。他狠狠地抹着眼睛,咬牙打着枪。他想好了,打完最后一枪,他也和他们拼了!
银刀头寡不敌众,终于倒下了,他大叫到:“大哥,我先走着了!”蓝金贵看着昔日的兄弟浑身染血的到地。
“金爷!只剩下你了!就这么几个人,还来打我的保安队!真是自不量力!”宋正堂呵呵的笑着喊道,“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饶你一命,只要你求我!”
“狗日的宋正堂!”金爷忽的站起来骂道。一声枪响,金爷中了一枪。不偏不倚这枪正打在他的手上,金爷的枪掉在了地上。
“谁开的枪?”宋正堂怒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他的枪法很准的,不打了他的手,估计你会没了命!”那人冷冷笑道。
“谁?”宋正堂大声问。循声头顶的墙角上蹲了个人,拿着手枪。
“你是谁?”宋正堂又问。
“国民党驻邑城的调查员,明月白。”
“我说呢,只见文件不见人!”宋正堂冷笑道。
“又来了几个找死的。”明月白又道。
金爷一惊,见三匹马跑来,是金刀头他们。
“看来这身丧衣是为自己穿的!”宋正堂道。
“砰!”一声枪响,一匹马倒下,马上的人甩了下来。
“宋正堂,你敢开枪?你儿子在我手上!”金刀头喊道。
“明月白!你他妈的放下枪!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宋正堂骂道,他讨厌这个不听招呼的家伙!现在确定了,在醉花楼的神秘男子就是他。
“呵呵!”明月白冷笑了一声,跳下墙来。
“放了他,我也放了蓝金贵!”宋正堂喊道。
“好!”金刀头道。冲金爷道:“大哥,你先过来。宋正堂叫你的人别耍花样,否则,你儿子死定了!”
金爷走了过去,上了马。
“大哥,你先撤。我这里有宋正堂的儿子,他不会开枪的。”金刀头拿枪比着宋鹏飞的脑袋道。
“老三!”
“快走!”
金爷拨了马头。砰!砰!两声枪响,金爷的后背中了一枪。他伏在了马上。同时宋正堂也倒了下去,他咬牙骂着:“明月白,我操你姥姥的!”
“宋正堂,我日你大爷!”金刀头同时骂道。
“爹!”蓝瑾飞身上马,扶住了金爷。
这是随着一声声的爆竹在宋正堂的保安队里炸开,伴着团团烟雾,他们都拼命的又咳又流泪起来,是辣椒爆竹!
等烟雾散去,蓝金贵他们早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