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这宫里虽然大,但人多口杂,前些日子戏台那点儿事竟然主子爷都知道了,许是有人通了气,今儿一来便沉着脸。
“前儿在戏台的事儿朕听说了。”皇帝清酌了口茶,六安特有的瓜子形状在掐丝珐琅的茶盏里片片舒张叠加,而悠长醇厚的香味则令人久久回味。
我停了停手中的针线活,微笑,道:“主子爷消息真灵。”
他抚了抚那块剔透的白玉扳指,和今儿的石青金绣盘龙暗纹常服衬得正好。
“这门婚事你怎么看?”
我起身,边理着手中的各色丝线边笑道“臣妾牵的红线,您说臣妾怎么看?”
他顿了顿:“起初皇额娘并不看好这门婚事,许是薄太妃的缘故。但昨夜里朕想了想这门婚的确不能赐。”
心里明白了通这气的人定是德贵妃,若允安娶了太傅家闺女她儿子的皇位岂不更艰辛。
原本刺在白锦缎子上的针愣扎了指头,我蹙眉索性放下手里的针线。
回道:“主子爷不能白白推了,让臣妾也知晓下厉害关系。”
知道这话让皇帝怄了气,闻重声:“女人家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别让儿子野了心,这婚,撤了!”
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好受,糊涂道了句:“对!就臣妾的允安没这资格娶太傅家的闺女。”
皇帝正捧着茶盏,听到此,杯盖不由重重一碰,磕在杯沿上。
青瓷的茶盏本就脆薄,一触,清脆入耳,让我不禁一寒。
六安的茶香氤氲,这过分的柔婉似乎暗示着狂暴的来临。
“前年朕给他太傅家赐了个皇妹,今儿又来讨个皇子,他太傅府是愈来愈嚣张。再过段时间朕看他是想当国丈公了!这是起了不臣之心!”皇帝从登基至今,一直敬重楚太傅,不曾想今儿会道出这般话,我也实实吃了一惊,宫里的婢子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我正了正神,深吸口气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今儿臣妾非要给楚太傅伸伸冤。太傅自主子爷登基,一直兢兢业业、安守本分,太傅的长子才德兼备,和硕公主嫁去小俩口一直幸福美满;三小姐也是秀外慧中的人儿。明明是一桩喜事,怎得到了主子爷面前就成了大逆不道?”
“看看,看看。儿媳妇还没进门就这么偏袒她娘家了。”皇帝冷呵,作势挥手鼓掌。
“德贵妃说得没错,早年的胡乱想法又冒出来了。这么多年朕以为你变了,看来是错了。”
他微微叹气,续:“再这么下去允安早晚会被你这额娘害死。”
空大的殿内声音回荡,他拂袖准备离去,我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主子爷打允安出世就没来看过他几眼,臣妾自己身子也不争气,偏偏得了郁症。那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放在贵主子的长春宫抚养,没了父爱也少了母爱,从小就被其他阿哥嘲笑。臣妾是想弥补这些年来未尽的责一心想给他最好的,臣妾有错吗?”
身子倚着木椅滑了下去,瘫跪在了地上,身上琳琅脆响一地。
“主子爷,您知道最初那几年臣妾怎么熬过来的吗?臣妾恨不得天天站在长春宫的东墙外,哪怕只是听一听允安牙牙学语的声音…”到最后泣不成声。
皇帝的背影愣了愣,片刻犹豫后又继续大步到了大殿门口,正巧碰上了允安。
样子像是来了好久都没出声,气儿立马又蹿了上来,粗喝道:“是你的就是你的,逃也逃不了,为人子为人臣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然拂袖离去。
允安依旧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跪在门前,直到那一大拨人没了影才脚上起了风似来到殿内,急唤:“额娘!”
我尴尬的含泪强笑,起身上前抚他,谁知惶惶退后一步,脑子一片眩晕,脚下靛蓝珍珠绣的花盆底鞋一拐就朝地上扑去。
夜深,乾清宫依旧烛火未眠,烛火透过七色琉璃灯罩纷纷变了颜色,陆离光晕在汉白玉地砖凹凸的雕纹上流转,投映下浅淡的幢幢人影。
皇帝手上一管玉雕狼毫笔蘸了朱砂批着成堆的黄册子。
寿才愣愣的近身,轻声道:“黛妃娘娘那歇下了,太医说是受了惊并无大碍,静养几天就好,倒是…”
“怎么?皮痒痒了?话说完。”皇帝没瞧他,不过音调高了一截。
“倒是额头上的伤不轻,说是…以后就算伤口愈合了也多少会留下个痕迹。”寿才声音本就压得低,到最后末了更是轻。
寿才抬抬眼,发现主子爷皱着眉,又道:“皇贵妃娘娘下了口令,对外说是黛妃不留神自己脚下滑的,太医院也都打点好了。”
见皇帝没有别的吩咐,便弓着腰退下。
忽,“寿才,你说朕是不是欠黛妃太多了?”寿才咽了咽口水,未敢言。
“你们奴才也不敢说,得了,退下罢。”
不知是暮色眼花还是怎么的,寿才退下时印着烛火竟然看见了主子爷眼里的泪光,不敢多想,退到了黄幔子后边。
只晓得那晚主子爷谁的牌子都没翻,只晓得那晚主子爷睡得并不安。
我还在内殿里哼着曲,小指上长长的宝蓝点翠护甲挑逗着八哥。
晴促急急忙忙冲进了殿,后头跟着个暗蓝色衣裳的小太监…
剧场彩蛋:
皇帝:朕不开心 朕要翻冉冉的牌子
冉冉:不好意思 我头疼
皇帝: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