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日子渐渐缓和,宫里也到了做时新衣裳的时候。晴促这丫头也少有的穿了身淡粉色绸缎衣裳,定睛一看,笑道:“这是前日子本宫赐你的那缎绸子吧?上了身真真好看。”
上次折腾以后,皇帝没再来过,但隔三差五便有赏赐下来,谁知道他是因为心里愧疚还是想做个雨露均沾的样子,反正赏赐不能退回去,便隔出一大半,送的送各宫主子,赏的赏奴才,也找了块适当的鹅黄缎子准备绣个香囊。
晴促红了脸,羞道:“主子就别拿奴婢打趣儿了。来,让奴婢给您搽药膏。”便取下我额前的丝缎,伤口快没了,不过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痕迹。
晴促手上忙着,嘴儿也不歇着,道:“奴婢刚刚碰见内务府的奴才,听他们说六爷的婚贴拟下来了。前儿主子爷说要撤,一直都没动静了,谁知道竟然最后还准了。”
我也有些恍惚,缓下手里半成的鹅黄香囊,掐掐一算:“也是,都搁着快两月了,本宫也以为黄了呢。”
一旁的婢子规规矩矩的递来干净的药缎,晴促手很轻:“不知道太傅府那知道没。”
我掖着帕子笑道:“咱们这都还没正经儿宣呢,太傅府那最多也只能知道个苗子。薄夫人这阵子也忙乎吧,听说和硕公主下月就临盆了。”
“是。这临了盆,咱六爷按规矩也得和着其他阿哥前去贺喜的。”
“当然,可这辈分怎么分呢?和硕公主怎么说也是他小姑姑呢。”言罢,主仆二人都笑呵起来。
我下了炕榻,至铜镜前检查额上的药缎,随言:“前阵儿糊涂,允安这孩子也不见他常来,都干什么去了?”
晴促在一旁边示意婢子们退下边答道:“主子您还别抱怨咱六爷,这些个敬事房的赏赐一半是为您,一半是为咱六爷。”这语气倒还有些抱不平。
我迷惑,瞧着她:“怎么回事?也不见你先前提到,说来听听。”
晴促上前扶我,笑莺莺:“咱六爷现在天天忙活着上乾清宫呢,一会儿进些主子爷喜欢的字画,一会儿又送些主子爷对口的吃食。这会儿可讨主子爷开心呢。”
右眼皮往上一跳,叹了口气:“这么殷勤,当宫里人是傻子啊?宫里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乾清宫呢。他在明别人在暗,一个不留意就被人算计去。下回叫他来,本宫说说他。”
晴促袒护道:“咱六爷不也是瞧着上次主子的折腾吗…”
我厉言道:“折腾?本宫不得宠也就这么些年了。他呢?要是被算计可就一辈子!”
还没等得允安来,没得几天果然祸头来了。
我还在内殿里哼着曲,小指上长长的宝蓝点翠护甲挑逗着八哥。
晴促急急忙忙冲进了殿,后头跟着个暗蓝色衣裳的小太监。还没等我问起,晴促就急忙道:“主子!四格格药死了?”
我吃了一惊,盛鸟食的琉璃盒子摔碎在地上,喂食的手还悬在半空,沾得一手鸟食。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药死了?”
晴促有点儿哭腔:“是…是咱六爷的糕点出了问题。”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栽过去,幸好扶着了一旁的鸟架子,八哥惊得扑腾着翅膀,我喃喃:“说了不要他献殷勤,这下如何是好…怎么现在才来消息?”
缩在一旁的小太监愁脸道:“黛主子不知晓小的的难处。德主子不让咱放消息,咱师傅还是趁人不注意把小的弄出来的。”没有多啰嗦,上了步辇,一拨人驰向乾清宫。
刚到大殿外便听见一片哭腔,殿前也黑压压的一片,寿才立马迎了来道:“黛主子您总算来了,快进去,其他人外头候着。”
疾步随着寿才进了里头,一片狼藉。
太医院的跪了一地,四格格七窍流血的瘫在皇贵妃怀里,皇贵妃泣不成声,珠钗落了一地,脸上妆也哭花了,从来没这般狼狈。
皇帝无言站在一旁,抿着嘴,眼圈微红。德贵妃、慎妃也都来了,成了我是最后知道消息的。不敢多言语,跪下行大礼:“臣妾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皇贵妃哭声回荡,听得叫人寒颤。待了好久,皇帝终是出声了:“还圣安?你的好儿子恨不得让朕立马死!”
我惊讶哑了半天,抬头辩解道:“允安从小孝敬,这不道的事儿他万万不会…”
还没待我说完,一盘子糕点砸在了我面前,碎瓷飞溅,在场的人都惊得张了嘴。
“这还有假?要不是意繁贪嘴,这会儿你们哭的就是朕了!”言罢,皇贵妃哭得越发凄厉。
“不会的,不会的。允安呢?臣妾要见臣妾的儿子。”
“见你儿子?他早就押宗人府去了。”一旁的德贵妃没有像其他人掩面拭泪,她脸色有些惨白的冷喝道。
宗人府是何等地方,进去了的人没有竖着再出来的,我也不顾一地的瓷碎片儿,手脚并用的跪爬到皇帝靴畔,扯着明黄云纹的袍角,袍襟下端江牙海水纹的图样,那是所谓的“江山万里”,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我哭求道:“主子爷,事情还没查明呢,先把允安放出来吧。进了那安哥儿就是有九条命也熬不了啊。”说罢我磕着响头。
皇帝拂开了我,转身不再看。只瞧着皇贵妃,像是想看她怎么说。
皇贵妃早年是允安的养母,现在押在大牢的是养儿子抱在怀里的是亲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怎么言语,她通红的双眼看着我,无声呀了半天。
无奈,皇帝便只好下令道:“都各回各宫去,黛妃禁足,待朕查明。”
慎妃还想言语什么但看到今日的德贵妃异常的阴郁便也没好再开口。
一大帮人去扶皇贵妃,我跪着不动弹,寿才在一旁劝道:“黛主子先回宫吧,六阿哥打小就是有福的,会没事。”
又打眼色给一旁的奴才婢子把我搀起来,我死死盯着主子爷的背影,寿才只得暗声道:“黛主子请放心,主子爷的情分在,快走吧,别再让主子爷为难了。”
刚出了乾清门,德贵妃就看见了个老太监对着她一脸堆笑,她蹙眉,面上浮起一丝厌恶,可还是退了一众侍婢向那老太监的方向走去。
老太监见着她恭敬的给打了个千,德贵妃也不正经瞧他照样走她的路。婢女兰珠着她直到离了人群熙攘的地方才缓下了步子,德贵妃这才问道:“王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兄长不是说只是寻常的泻药吗?怎么人就被药死了?”
王荃没有因为她的无视而有不满,依旧笑着道:“少爷没说为什么,只说既然如此也是帮着咱们的,便还是按计划下去扳倒黛妃和六阿哥。那药的事也会派人一边查实。”
兰珠听到这明显有些紧张,眼中闪烁着惊恐神色:“王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和少爷一点都不考虑主子的处境?”
王荃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兰珠,对她这句话甚是不满:“你这不懂规矩的丫头,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德贵妃眯着眼,眼中明显充斥着愤怒:“兰珠的话就是本宫的话。王公公你回去告诉兄长,本宫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插手!”她说完便搀着兰珠直径离去。
“德主子您可别忘了,江家现在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祥哥儿好。您说黛妃和六阿哥倒了对谁好处最大?”王荃的声音阴森如鬼魅汲取着德贵妃身上的所有温度,她的步子猛的停了下来,鬓边翠雀帘珠簪随着身体局烈的抖动而颤动着,那颗颗碧透的珠玉闪得人眼睛发疼。
她长叹一口气,好似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都叹了出来:“好好好,终有一天本宫这条命会抵了他们所谓的养育之恩!”
晴促塞给狱吏一叠厚厚的银票,悄悄道:“之前打点好的。”
那人瞄了眼晴促身后一袭黑袍的人,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样貌,微弱的烛火下黑袍子隐约露出一角彩锦宫装…
剧场彩蛋:
允安:我怎么这么惨 入狱了
意繁:你有我惨 我都死了 _(:з」∠)_
允安:…姐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