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团里的老日月 2025-11-21

                                          搅团里的老日月

         老陕的灶台上,总卧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里滚着的不是山珍海味,是能把日子搅得稠稠的搅团。

       母亲说,搅团是 “团” 出来的,一团面,一团火,一团压在心里的苦,都要在铁锅里搅成绵柔的浆。那时候麦面金贵,多半是用苞谷面 —— 黄澄澄的粉子倒进滚水里,筷子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搅得手臂发酸,搅得锅里泛起雪白的泡沫,搅得灶火里的柴禾噼啪作响,像把日子里的无奈、憋闷,还有那点不服输的劲儿,都揉进了这团滚烫的糊里。

        我小时候是烦搅团的。总觉得那黏糊糊的一团,不如油泼面的筋道,不如肉夹馍的扎实,吸溜进嘴里,软塌塌的,还要就着酸汤 —— 母亲调的酸汤里搁了韭菜、辣子、蒜泥,酸得人牙根发颤,辣得人鼻尖冒汗。那时候总盼着过年,盼着能吃顿 “硬饭”,却不知这碗软塌塌的搅团,早把日子的筋骨藏在了绵柔里。

        后来我去了城里,餐桌上的菜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总在某个傍晚,想起灶台上那团冒着白气的黄。想起母亲坐在小板凳上,手腕转得飞快,筷子在锅里画出一圈圈涟漪;想起她往碗里盛搅团时,总要在酸汤里多淋一勺熟油,说 “娃在长身子,要润些”;想起我趴在灶台上,看锅里的糊慢慢变得透亮,像把整个秋日的阳光都熬了进去。

         前阵子回村里,老灶台还在,母亲却添了白发。她又给我搅了一锅搅团,苞谷面换成了细磨的麦面,筷子却不如从前利索,搅几下就要歇一歇。我接过筷子,学着她的样子顺着一个方向转,锅里的糊在手里慢慢变得绵密,手臂发酸的时候,忽然懂了母亲当年的模样 —— 原来搅团不是搅面,是搅着日子往前走,搅着苦变成甜,搅着离散变成团圆。

        盛一碗搅团,浇上酸汤,辣子油在碗里浮成一朵朵红牡丹。吸溜一口,还是当年的软,当年的酸,却尝出了不一样的暖 —— 那是灶火的温度,是母亲的掌心,是玉米秆堆里藏过的迷藏,是爆米花炸开时的欢呼,是老院里永远等我回家的灯光。

         老陕的搅团,从来不是什么稀罕吃食,却能把苦日子搅得有滋有味,把远行人的心,搅得黏在故土的灶台上。这团软塌塌的糊里,卧着的是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性子,是刻在骨血里的念想 —— 念想那口酸汤,念想那团火,念想母亲手腕上转不尽的老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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