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刚刚开播没几天,邓海虹说有人打电话给我点歌。有点小窃喜,作为主持人,有人喜欢听自己的节目而且还特意点歌给我,这无疑是一种鼓励。后来有同事说,白天有人到台里来找我,说非要见我,等了很久,见我一直没去就走了。因为我是上夜间节目,所以白天只要不是轮到我录新闻就很少过去。后来知道来办公室找我的是一位盲人朋友,叫沈燕,在当地几乎无人不知。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江苏卫视《欢乐伊甸园》等国内多家媒体都曾报道过蓬安县政府街社区盲人按摩师沈燕自强不息和感人的爱情故事,曾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一个从两岁开始就双目失明未上过一天学的女孩,竟然靠自己创作的一行行动人诗句,赢得一段浪漫情缘。通过“盲人信息无障碍”工程,她还能往上聊天、写作、唱歌。
经同事介绍,我和沈燕在QQ上建立了联系,聊天中发现,沈燕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但通过交流,我几乎就没觉得她和盲人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我QQ的空间经常有她的留言,照片也经常有她的点赞,其实我是很恍惚的,或许他们对盲人的定义与我理解的有什么不同呢。
蓬安的冬天最低温度一般也都在零上五度以上,但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说,体感要比实际温度低很多,南方冬天的那种冷是北方人无法想象的,湿冷湿冷的,而且即便是这么冷,他们也大都没有开暖气的习惯,这对于我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所以无论谁说啥,只要是我在办公室,就一定要开着暖气。
沈燕极力的想要见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主动去看望的。我为沈燕准备了一条渐变色的围巾作为礼物,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她是能看见的,所以我相信这条围巾她一定喜欢。
出发之前,给沈燕打了电话,她告诉我说:我这里就在县政府门口旁边商埠往里一拐进门上二楼就是,你从电台出门往南走第一路口往左走就是了,用不了十分钟的就到。我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曾无数次的路过过这里。从县政府大门进去左手边第一个楼洞上二楼,果然看见“沈燕盲人按摩”的字样。一进屋竟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客人,原来沈燕的爱人周好廷和几个好友在蓬安县发起成立了义工联合会,专门慰问和帮扶敬老院、贫困儿童,并发起义卖、义工献血等活动,今天是他们一起在沈燕家集合商量下一步去哪里做义工服务的事情,五六个人挤坐在一个长条沙发上,前边的茶几上有各种水果瓜子。沈燕的爱人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招呼我坐下,并三言两语说了一下他们今天的一些计划,然后就领着我到另外一个房间,说沈燕正在给人家做按摩呢。
屋子里有三个按摩床,一个女人趴在按摩床上,不用猜就知道站在一旁穿着红色羽绒服戴着墨镜的女子一定是沈燕了。见我进来,躺在床上的女人赶紧起来说:你是肖雨吗?我们正在说你呢,每次我来这里沈燕都提你,说你的声音可好听了。我说:是吗?看来我的声音还是很能迷惑人的。沈燕寻着声音胯住我的胳膊,表现出很亲近很激动的样子:终于见到你了,没想到你亲自到我们家来了,一听声音就知道你肯定长的很漂亮。沈燕的表达方式更让我忽视了她是盲人这件事,这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她在我QQ空间的相册上点的那些赞,莫非她真的是可以看见的,或者有那么一点光感。本来想直白的问一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后来听文娟说:沈燕说话用词和我们是一样一样的,听她说话,你根本就不能把她跟盲人这两个字联系起来,而且她表达什么从来都离不开“看见”两个字,所以,你千万别拿她当盲人看,她自己也从来不拿自己当盲人看。或许没见到沈燕之前,我会把她所表达的“看见”理解是对自己尊严的维护,但见到沈燕那笑的像孩子一样纯粹阳光的笑容还有说话时那清脆的嗓音,我就知道她是真的看得见的,她看见的是生活中我们理想状态下的那种美好,而这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永远都是一种理想化的梦象,但对于沈燕,她理解的生活或者说生活在她的面前其实就是这样的,可见,眼见与心见的距离是如此的遥不可及,我们都彼此羡慕却又都无法抵达。
我把给沈燕带来的围巾从包里拿出来挂在沈燕的脖子上说:
“我送给你的围巾,渐变红色,我猜你一定喜欢。”
沈燕说:“是吗?太感谢了,还想着送给我礼物,我都没有礼物送给你呢。”
我说: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很多在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给了我很多触动和感想,谢谢沈燕。”
沈燕说:
“你看,主持人就是会说话。”
沈燕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他的爱人,周好廷接过来把它挂在墙上,就这样的一个小动作,让我感受到了温馨和美好,接着沈燕说:
“你跟我对象应该算是老乡了,他也是北方人,他老家是河南的,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半个蓬安人了。”
沈燕说话清脆响亮跟百灵鸟似的。我冲周好廷说:
“那说说你是怎么来蓬安的呢?”
周好廷说:“我当时是在福建打工,每天下班都要去报摊买一份报纸,我在这份报纸上读到一首诗,作者就是沈燕。然后就连夜写了一封上千字的信件,按照报上附的作者的地址,寄了出去。”
周好廷真挚的表白,对盲女沈燕来说,就像一道彩虹,把两颗年轻的心连在了一起。沈燕说:
“周好廷始终是我的眼,是我的笔。我拉着他的手,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估计是经常接受各路媒体前来采访的缘故,沈燕和周好廷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表述方式,但我真的不是来采访的。
当我们从这间按摩房里出来的时候,茶几上的水果和瓜子已经被替换成了一桌子当地特色菜。我就这样误打误撞蹭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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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QQ上经常收到沈燕的留言,而且每次都要说很多话,像沈燕这种急于表达又找不到倾听者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如果换做是我,我想我也会。但我由于工作繁忙,又或者是不知道该如何敷衍(原谅我用“敷衍”这个词,虽然不够厚道,但这的确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感受),有很多次我都假装没有看见。但有一次我是回了话的,那就是她说,她跟我们祝台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而且从小一起耍到大,她说,祝台小时候就很帅而且歌还唱的很好(不是说两岁就失明了吗?那她是怎么知道祝台帅的呢?)这让我又想起了文娟说过的话:
“千万别拿沈燕当盲人看,因为她自己从来不拿自己当盲人看。”
我不知道这是出于极度自卑下对自尊的维护还是真的心中有阳光呢?反正于我来说,哪一种都是值得敬佩的。说着说着话锋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沈燕说:
“祝台是我的初恋或者说是梦中情人,但由于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所以祝台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一直拿着我当妹妹看待。”
我这才明白,原来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表达这个。好像对于这样的一种感情,她一直都没有放下,一次在我的节目中,沈燕还为祝台点了一首谢军的《碎心石》,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听她在QQ上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感觉,但在放沈燕为祝台点的这首歌的时候,鼻子竟然酸酸的,那种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爱着一个人的感觉我也有过,暗恋是深藏心底最深的痛。此刻我想起的是舒婷的《致橡树》还有余秋雨的《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后来,我特意录制了这两首诗,为沈燕,也为我自己。在那之后,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沈燕,想起蓬安,想起有关那里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