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牵牛花被好事者从乡下拿来种在城市的一隅,本来以为这株牵牛花一定会享受人间最多的宠爱,谁知道城里人每日来去匆匆,哪里有人会顾及它的感受。整个春天几乎无人搭理,牵牛花就憋住一口气拼命生长。夏日刚过,一直悄然孕育在藤蔓上的牵牛花,于一个雨后的清晨次第开放。盛花时节,除了周围的空气还勉强算是旧识,什么牡丹花,什么断肠红,看起来都是那么高冷,每天都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生性就一副狂野的性格,哪里能够蒙受这样的委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本来打算有些收敛,经过一番思索,还是恢复它的本来性格。没用一个月,主人家不大的花园四周的篱笆墙上,就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几乎花园里所有的空间,都被牵牛花垄断了。藤蔓不分白天黑夜的生长,花朵们做好分工,根据藤蔓生长的先后顺序来决定那些区域可以先行绽放,那些区域可以紧随其后。为了最大限度的给藤蔓减负,花朵们一致决定,每天从太阳落山开始,在夜幕降临之际,绽放一天的花朵就陆续收敛闭合。伴随着露珠次第登场,计划第二天登场的花朵们,就会紧锣密鼓的孕育化妆,在次日黎明到来之前,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只等当夜值班的月亮与黎明到来之际的太阳交接之际,新的一轮绽放,就会浸润着露珠的纯净,粉墨登场。
牡丹早就过了花期,主人本来就有点不大待见,曾经也是倾国倾色的牡丹花,面对这样的冷落,特别郁闷。可自古以来就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任凭牵牛花一再缠绕牡丹花,这个花中贵妇人的牡丹花,一再忍让。暗暗发誓,明年的春天,再不会开出一支半朵的花来。断肠红本来就娇嫩嫩的让人心疼。传说这种花本来不叫断肠红,其实她就是普通的秋海棠,只是当年大诗人陆游和他的表妹唐婉的婚姻,因为陆游的母亲再三反对,最后不得不散。临别的时候,唐婉赠送给陆游一盆秋海棠,陆游不知道这盆花的名字,然而当他看到缀满枝头的红色的花朵,仿佛都是欲悲无泪或者泪含双眸,就给这盆花起了一个断肠红的名字。
眼看牵牛花拓展的地盘,马上就把断肠红包围了,无奈之下,主人就把断肠红移到二楼走廊里,从此与牵牛花隔空相望,再无情感纠葛。忽然有一天,一群乡下的麻雀们从城市的上空飞过,这株久别故土的牵牛花啊,一再对着天空晃动她们红色的,紫色的小喇叭,“莫非这现代化的都市里也有来自于乡村田野的花朵?”黑压压一群麻雀,旋风一般降落在这家花园里,所有的孤独,都被这一刻久别重逢的喜悦取代。牵牛花忙着与麻雀们分享她们圈地为王的经验,下一步她们计划着爬上主人家别墅的楼顶,然后顺着楼后几根网络线路,再向线路两头延伸自己的空间。只可惜每年留给她们的时间太短了,如果不是漫长的冬天扼杀她们,相信要不了几年,牵牛花的地盘一定会拓展到她们的故乡。
麻雀们一面频频点头赞许,一面又面面相觑,既有由衷的感叹,更有怅然若失的不甘心啊。它们也想从农村逃亡城市,只是当今的城市,除了高楼大厦,就是钢筋水泥。适合麻雀生存的空间,几乎没有。更不要说麻雀们筑巢安家。突然之间,麻雀群里有一个特别弱小的声音诺诺的低声细语:“那要是城市好,牵牛花又为何还要把自己的势力范围向着农村延伸呢?”经过连续几天的考察论证,麻雀们依然认为牵牛花所炫耀的,其实都是它的寂寞孤独。纵然这一片花园都被牵牛花霸占了,可麻雀们喜欢的芦苇荡、小树林、夕阳西去时刻的袅袅炊烟,围绕小村庄周围的小桥流水人家,摇起高高尾巴的狗狗小黑,挑逗雁鹅的吱吱嘎嘎交响曲,哪里是城市的喧嚣和噪音可以相比的啊。
好歹临时借宿在牵牛花围起的这片花园里,于一个月亮远走他乡的夜晚,麻雀们决然离去,任凭牵牛花摸黑伸出它的藤蔓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