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二十年(9)

一场小雪含情脉脉的给白马河披上了洁白的纱,就像穿河而过的婚车上端坐的新娘头上那顶白纱一样温婉美丽。河的两岸每年都有一对对新人结为秦晋之好,在众乡邻和亲朋百年好合的祝福声中,缓缓走进牵手共白头的幸福美好的婚姻生活。

为何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因为他们在牵手之前经历了太多坎坷,从而学会了珍惜来之不易的相伴时光。为何现实生活中有那么多家庭都在经历着油盐酱醋茶的五味杂陈和各种锅碗瓢勺的叮当与磨擦?因为这就是生活啊!我们在现实生活里翻滚着,又心怀对未来的憧憬,一路跌跌撞撞的迎来了新的一年。

2012新年开启时节,我们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县城买的新房交工了,通知我们去拿钥匙。09年初秋我们交了定金,选房时我们村现任的小学校长(爸爸那会儿已经退休)给我打电话,他在教委帮我们选了中间单元的二楼,我们两户是背靠背的邻居,问我满意不。说县里是按乡划分的楼栋,又按老师的教龄排序选的房,如今我们乡除了你爸的教龄最长,就是他了,正好我们两家是首选。我跟开心的向他表达了谢意,后来又交了首付,等到如今,终于等来了交房拿钥匙的好消息。我们俩都怀着激动的小心情一起去看了房,回来就计划着等天气稍暖些了找装修公司来开工。

二姐是在临乡的乡中教学,没跟我们分到一栋楼,不过也没关系,一个小区里多走几步的事儿。本来我们交定金那年爸爸和哥哥也商量着都买到一起的,后来被大伯儿子几次找家里劝,就没买成。终于在我们拿钥匙后,还是决定了要买到一起,也跑到售楼部看了后直接买了套现房,在紧挨着二姐的那栋。大姐买的是邻近的小区,至此,我们兄妹四人在婚后分开了几年后,又住到了一起。

年后,二姐夫开始奔波忙活着找装修,他们家最早装修好,暑假就搬了新家。我们跟在后面也省了很多力,除了室内设计不一样,买物料改水电铺砖等等问二姐夫就好,很多小活儿他就直接过来帮着干了。甚至后来买厨卫门窗家具都是直接去了一个厂家打包了,跟别人一样样事无巨细的东奔西跑累断了腿比起来,我们真的是省了很多环节的比较烧脑。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费了很多心思在第一套自己花时间精力装修的房子上,而彼时的你被公司调到了江苏,在南京一待就是四个月,只在暑假里请了几天假回来去刚装修好的新房看了一眼,又匆匆的走了。

从沙河店回来后,吾言在家玩儿了个年假,开春后被送到了吾语上学前班的那个幼儿园。那会儿正巧给我们说媒的大姐的女儿玲在园里教课,她每天带着吾言好声哄劝,虽然他还是哭闹着对上幼儿园这件事很是排斥,也终归是送了去,我也因为玲带他而总算有点心安。

“妈妈,老师说让你给我买一根冰棍,对了,还有一袋小零食!” 放学接了吾言,他跟我悄声说。我哭笑不得的想了一会儿,问他:“那我跟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买什么样的冰棍和零食好不好?” 吾言马上大声阻止:“不用不用,随便买就好了,老师说这是作业哦!” 哈哈哈,这小子写字懒散的很,原来净想着吃了。

吾语上二年级了,回来做题态度很认真,可还是在我检查作业时有些不自信。每每在你爸当我给吾语讲作业一不小心嗓门就上去了时,把吾语从我屋扯走去看电视,我的火气就蹭蹭蹭冒的止不住。再一想,反正九月份开学我要带俩娃去县城住,也就压了下去,且忍忍吧。

暑假里,又找了关系把吾语安排进对面教育园区的县直小学,等九月份开学升三年级了,过去就可以直接入学。

小区里的新家装修好了,买了床柜和沙发餐桌,其他的电视冰箱空调等家电都没买,一是手里的钱不够了,一是感觉也不是急用,住进去再慢慢看着买也来的及。就这样,在忙活了大半年的装修和装饰后,又开窗通风晾晒了一个夏天,终于在九月一号的前一天,你妈开着三轮车把我和俩孩子还有一些打包的衣物拉到了县城的新家。我又在开学第一天带着吾言把吾语送进小学,从此,开启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

“妈妈,咱们从老家搬过来住,爸爸知道吗?要是哪天爸爸回来了,去老家找不到咱们可咋办?” 吾语在我们的小家住了几天,还担心着你回来找不到我们呢,我安慰她说:“爸爸暑假里回来那两天,妈妈带他过来看过咱们的新家,爸爸还说吾语的粉红小屋真漂亮,尤其这个粉色的窗帘和书架,还有粉色的米妮吊顶灯!” 吾语开心的说:“是吗?妈妈,我也好喜欢我的屋子,还有屋里所有的东西,真的都好漂亮!” 喜欢就好,你有了自己的小屋,从此你再也不用整日价担心谁来乱动你的东西了。

吾语是个级细心的女孩儿,自己喜欢的东西必须有它们固定的位置摆放,以前一一每次过来随手拿她的玩具或书什么的,她总心疼的忍着不敢说,怕姑姑发脾气。不过,她并不小气,她很喜欢跟瑶瑶玩,也常把瑶瑶约到家里一起玩自己喜欢的布娃娃,她只是不愿意别人随便把她的东西弄的脏乱而已。有了自己的小屋,我把屋门的钥匙也交给她,以后可以开心的在自己的“秘密花园”里玩耍了。

吾言的小卧室没有买床和柜子,因为空间小,不敢轻易置办。看了楼下楼上邻居家在小卧室里买了床和书桌,真真只余了一个走路的窄窄的缝隙了,更是打消了买家具的念头。先铺上爬爬垫给俩孩子当玩游戏的地儿吧,等吾言过几年大些了,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再给他设计一下。

第一次真正的过自己的生活,我也面临着很多问题,最直接需要解决的就是,我发现自己不太会做饭。煮个米粥面条啥的还可以,炒菜只会炒个白菜、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别的菜就不行了。炒了两次肉片,孩子们说没熟,嚼不烂……

周末带俩娃直接去二姐家吃现成饭,他俩开心的哇哇喊,小姨做饭真好吃!还跟二姐说,妈妈炒的肉嚼不动,二姐心疼的不行,后来就隔几天炖一些肉送过来放冰箱,让我每次炒菜时放点儿。大姐搬家比我们晚些时候,也常在周末叫我和俩娃过去吃好饭,嘻嘻,美滋滋!

大哥在内蒙,后来又去了大连,一年只回来一两次。爸妈平日里在老家住,只在年节和暑假农活不忙时过来住几天。我和俩娃也会在周末回老家或是去妈妈家住一个晚上,半年里来回跑的不亦乐乎,轮着班的吃饭。

吾语上的县直小学就在我们小区对面,每天早中晚接送。放学了她们排队出来,班长举个几年级几班的牌子,家长们乌泱泱一片在接送区挤着,垫脚抻脖看牌子是不是自己孩子班的。班级按从低到高每隔十分钟错峰出来,因为老师拖堂往后错几分钟,或是因为有同学站队时不遵守纪律而被罚晚几分钟出来,也是偶尔会有的。

搬过来时吾言三周岁,体质弱又瘦小,我还没想好送他去哪个幼儿园,寻思着先打听打听,等来年开春再送也不迟。平日里,每天带着他把吾语送去学校后,就去街里逛逛,买一些家用物品,慢慢的把茶几、沙发垫、桌布,还有厨房里用的锅碗瓢盆暖壶啥的都凑齐全了。接着,又往家里买了一些装饰品,跟地里的仓鼠一样,一点点将新家布置的像个家的样子了。

吾言从生来就很少自己躺床上午睡,总得骑车子带着在街里转悠几圈晃睡着了,再回家放床上。来了县城住后,要么上午去街里逛的还没进家门就已经睡着了,要么午饭后送了吾语去学校,还得骑车子在小区里转圈圈哄他睡,回来我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买的东西,噔噔噔爬到二楼,再开门进屋。又深感庆幸,当时选楼层时,你说咱买五楼的话,可以便宜一少半钱呢,我坚持买二楼,要不每天背着抱着孩子再提一大包菜或零食或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爬楼,非得把我累死。

那会儿定了二楼后,你爸几个同事一起来家里找,非得给我换,有一楼的,有三四五楼的,因为她们教龄短,对分的楼层不满意,都相中咱们的二楼了。我就纳闷了,咱可是先挑的,为啥要拿自己挑的满意的来换你们不满意的呢?而且,一来好几家,这波操作我咋回应?自然全都拒绝了,反正我也不认识,没有觉得多么尴尬。

半年时间里,自己住的还蛮开心,因为自由,因为没人围着转着一直叨叨,因为再也不用听哪个邻居传了闲话生些闲气,因为在完全自主的空间里姐就是女王!当然,除了,娃生病时……

吾语身体挺好,从小很少感冒发烧,一年可能也就一两次的样子,吃几顿药就好了。难过的是吾言,本来早产,奶水不够吃,喝奶粉就吐,胃口不好不说,十二天住了一次院,过了两周岁生日去沙河待了俩仨月,又住了一次院,一直就没养胖过。来了新家还是贪玩的厉害,喂饭很难,睡觉又少,一哭起来很用力,我的耐心不够,气急了就揍他,他哭的更厉害,就老是因为嗓子肿痛发炎高烧不退,我又心疼的整宿睡不着,坐床边给他用热毛巾擦身子,熬到精神恍惚。

幸好吾语极为懂事,帮我照看弟弟,自己的事儿又处处用心,从来不让我费心,只是成绩一直没大的进步,我也着实恼火。爸爸和二姐都说我太急躁了,给吾语讲题时脾气太爆,吓的她本来自己会做的题都能写错,我常常内心充满了自责,又因为控制不了脾气,下一次还是犯同样的错。孩子们在我这个并没有长大的妈妈身边,享受着一起成长的快乐,也遭受着幼稚无知的我的折磨。

有一次,俩孩子一起中了流感病毒,晚上开始高烧,我骑车带他们去附近医生那里拿药,回来的路上,他们问我:“妈妈,为啥医生那里别的娃娃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陪他们看病,而咱们是你自己带我们俩呢?” 刮着冷风的暗夜里,我一路隐忍的泪终于如爆发的山洪,淌了满脸。

进家门前,我又努力让自己弯了嘴角,保持微笑的表情,打开门打开灯,跟孩子们说:“爸爸在外面工作挣钱给咱们花,妈妈在家负责照顾你俩,等过年放假了,爸爸也就回来了,给你们买好吃的,买玩具,你们说去哪儿玩都行,好不好?” 俩娃又开心起来,吃了药躺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我坐在床边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贴贴那个,只等到他们都出了汗退了烧,才蜷缩着在梦里迎接一场场战斗,杀的筋疲力竭。

搬家时没有买电器,住了一段时间后,你爸说先买个冰箱吧,放点儿肉啊菜啊方便,你妈说还是先买个电视吧,要不俩孩子在家多无聊。你回来看到我天天在阳台洗一堆衣服,拿手拧了晾上,还滴答滴答的滴水,说还是先买个洗衣机吧,秋天越来越凉,手洗衣服太辛苦了。

攒了些钱,你爸妈和我爸妈又给了一些,大哥说担心我装修手里缺钱,也给了我一些,这些加起来,直接把电视冰箱洗衣机全买了,等明年夏初再买三个空调,电器就全备了。

我还是老毛病,总担心洗衣机洗不干净孩子们的衣服,习惯拿肥皂来用手搓,只用买来的全自动洗衣机甩干。吾言在我洗衣做饭时,要么跟在屁股后面给我讲他满脑子的科幻故事,比如蚂蚁大战,蚊子恶魔吸血,红蜘蛛国王杀敌,楼下草丛里的潮虫子朋友等等,要么就在屋里各种探索(搞破坏)。我常常在空档出来看一眼,就能让我一直60、90的血压瞬间飙升!

“妈妈妈妈,你猜垃圾筐跑哪儿了?它们刚刚长翅膀飞走,跟我玩躲猫猫呢!” 我切完菜出来找垃圾筐,各个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还有几次,在被子里,在窗帘后面,在鞋柜里……

“妈妈妈妈,钥匙说它要玩捉迷藏,你去找找吧!” “妈妈妈妈妈,遥控器刚刚被妖怪抓走了!” “妈妈妈妈,牛奶说它想浇花!” 还有更多我想不到但他都能做到的事情,日子每天都有惊喜,在我心脏能承受的极限处拉扯。

一个晴天的下午,我在阳台上洗衣服,听着吾言妈妈妈妈的喊,总感觉心慌,听不见吾言妈妈妈妈妈的声音又觉得更心慌了。洗一会儿便起身往客厅里瞄一眼,他在地板上看图画书,呼的松了口气,放心了。洗一会儿又起身往客厅里瞅一瞅,咦,人呢?心脏猛地一抽抽,赶紧四下里张望,发现他在墙角的书柜上,正俩手抓着柜子的方格往上爬!努力保持沉默,我到要看他一会儿爬上去了怎么下来。

静静的盯着吾言的小小背影,看他终于在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后,双脚找到发力点,把自己挪到了书柜中间的方格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的窃喜。“哼哼,就看你小子高兴完了怎么下来吧!” 我等着看戏时,他的头左边扭扭,右边瞅瞅,俩手试着松开方格又怕摔下来,反复几次后感觉他有些气馁了,可还是坚持着没向我求助。不急,我再等等,终于,他抓着方格,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转向了我,我赶紧躲沙发后面从缝隙里偷偷看他。

吾言先向阳台小心翼翼瞄了两眼,又四下里张望探看地形,找向下爬的落脚点,发现书柜下除了半米外的沙发,和他搬过来的小板凳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承托他。最终,他在纠结了几分钟后,咬咬牙,皱着小眉头决定跳下来。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去把他抱下来时,他松开了手,一脸担心又带着决绝的小表情,使劲儿跳了下来。我看到他落地后疼的小脸儿都拧一块儿了,还是用手紧紧捂住小嘴儿,向阳台偷偷瞄着,看我有没有发现他。

还有一次,我洗着衣服一会儿没见,吾言跑厨房里把手上切了个血口。噔噔噔跑过来找我时,右手摁着左手的伤口极力忍着不吭声,我看见血都滴在地板上了,问他疼不疼时,他才哇的哭出了声。我赶紧抱吾言去前面那栋楼一层的医生家里包扎,他才松开小手给医生看,医生夸他坚强时,小脸上带着泪珠还努力挤出一丝笑。

终于等到年节,你放假回来了。那天你进门时,吾语马上放学回来,吾言在拉肚子还发着高烧,我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他也满眼泪水,看到你惊喜还没有说出口,你放下行李说了句要出门,你同事搬家请客,让你去帮忙招呼客人。我说孩子都成这样了,一会儿闺女放学回来得吃午饭,我也不能让儿子在这儿哭着做饭啊!你回了我一句:“平时我不在家孩子发烧了你都咋弄的,不也过来了?” 然后,扭头出门了。

原谅我,在你无数次回家忙着做饭带娃的过往里,在一次次温柔的对待我们的回忆里,我想到第一年搬家过来住,居然是这个令我心碎的时刻第一个冒出头来,抢了位置,可见我潜意识深处,对你曾经的伤害还是心怀芥蒂,无法完全释怀的。

你那天下午不到三点就早早回来了,人也清醒着,没有像以前起码得等到晚上十点后醉醺醺的进门。你说:“我跟同事说了,儿子在家发烧,就不参加晚上的酒局了。” 哦,中午是对外多人的场,晚上才是你们几个要好的小酒局,你这次已经很进步了。

搬新家后,你也开始学着做饭炒菜炖肉。你喜欢吃肉,而我不会做,你看着视频一点点学,越做越好,后来直接接手了厨房,孩子们也都说爸爸做的饭香。

你妈妈偶尔过来住几天,总不放心的追着俩娃问:你妈打你不?什么,打了?唉,我得说说她!要不就是:什么,没打?唉,看你妈把你打的,连实话都不敢跟奶奶说一句了!

奶奶就是这样,孙女孙子是眼中宝心头肉,各种方式都不足以表达她对孩子们百分之一的疼爱,我又心疼又无奈。

楼下同村的邻居一次上来跟我说,你妈来了去她家,问我平日里给不给吾言好好吃饭。邻居说:“我跟你婆婆说,我见了,只给你孙女儿吃饭,不让你孙子吃!” 我忍不住气乐了,吾语在老家住时被公公婆婆娇惯的只吃零食喝饮料,小脸尖瘦,来县城俩仨月被我养的白胖。吾言是一直很瘦小,来了也没见长肉,邻居这玩笑开的倒是……

“你呀,幸好是亲妈,要不然你都进不了咱村儿,非得让乡亲们给你戳断了脊梁骨!” 我笑笑:“俺婆婆是真的亲孩子们,总嫌我脾气不好,怕我照顾不好他们,唉!” 隔代亲真的不是传言,尤其是不在一起住后,这隔代又摸不着的亲,更是升级了。

离开家来到县城住后,每逢回老家,你爸妈对我都很热情,我们之间以往那些小摩擦好像一夜之间都烟消云散了,大家客客气气又亲热的像真正的一家人了。你也从原来每次回老家必醉两天,到搬新家后喝酒的次数少了许多,对孩子们也关心多了,像个真正的爸爸了。

白马河再次被白雪盖上一层厚被时,新年的脚步也随之近了。我们一起回老家过年,一起去我妈妈家走亲戚,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新的一年,又有哪些新鲜的事儿呢?且听明天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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