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
张释之秉公执法
汉文帝纳谏改过
南阳人张释之,年轻时当汉文帝的骑郎,干了十年没提升,想退职回家。中郎将袁盎很重视人才,早就注意到张释之的为人,随即向文帝推荐,任命为谒者仆射,主管招待宾客。【-177.8初,南阳张释之为骑郎,十年不得调,欲免归。袁盎知其贤而荐之,为谒者仆射。】
一天,张释之跟文帝到上林苑游玩,观看老虎饲养圈。文帝很感兴趣,找到苑中的总管,先问他老虎的数目,公的多少,母的多少,乳虎又有多少,一连提出十几个问题。谁知这位总管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吓得惊慌失措,冷汗直流。【-177.8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
虎圈的头儿啬夫很机灵,走上前来,代替总管详细地作了回答。文帝向他提出一些别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口齿伶俐,头脑清晰。文帝很高兴:“做官儿,管事情,就该像这个样子。”说罢,叫张释之传令,撤掉总管的职务,提升畜夫为上林苑的总管。【-177.8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
张释之犹豫片刻,问道:“陛下,你看绎侯周勃这人如何?”文帝的脾气很谦和,作臣子的虽然扯些闲话,他一般也不会动气的,便说:“是一个君子。”【-177.8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
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怎样?”“也是位君子呀。”文帝不大经意。【-177.8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
张释之这才说:“是的,这两位都是很正派的君子,可也是两个笨嘴笨舌的老实人。他们哪像这个啬夫,伶牙俐齿,喋喋不休?陛下大概知道,秦国重用那些能言善辩的谋士,说得天花乱坠,却没有几句老实话,皇帝听不到真情,弄得土崩瓦解。现在,陛下只看音夫的口才好,就越级提升,我怕天下那些扯顺风旗的人,光卖嘴巴皮子,却不干实事了。陛下应该知道,下级跟着上级跑,好比人的声音和影子,跟得紧,传得快。陛下的一举一动,该特别慎重啊。”文帝听罢,好半天没出声,终于取消了提升啬夫的命令。回宫的路上,文帝叫张释之掌马疆绳,坐在身边,一路讨论秦朝亡国的原因,张释之都作了解释。回到宫里,马上提升释之为公车令,主管宫殿的警卫和礼仪。【-177.8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而无实,不闻其过,陵迟至于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争为口辨而无其实。夫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帝曰:“善!”乃不拜啬夫。上就车,诏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某日,太子刘启和他的兄弟梁王刘揖,驾着马车进宫来,走到司马门,竟不下车,大模大样地直向门里闯。按照当时条例,任何文臣武将,到了司马门前,必须下马,乘车的也要下车,走进门去。张释之这天值班,急忙追上两人,抓住缰绳,叫他们停下,随即报告皇帝,说太子“公门不下马,触犯禁令”。【-177.8顷之,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揖)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
这事很快传到文帝的母亲薄太后耳里,她很不愉快。文帝去求见太后,脱下礼帽,表示领罪,说自己没把儿子教好。【-177.8薄太后闻之;帝免冠,谢教儿子不谨。】
太后才派使者带着诏令,交给张释之,赦免太子和梁王的罪,然后准许进宫去。从此,文帝更加器重张释之,耀升为中大夫,不久又升为中郎将,差一级就是将军了。【-177.8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顷之,至中郎将。】
张释之曾随车驾经过霸陵,到了路旁的一片大山岗,停车休息。文帝突然想到人的生死问题,指着山岗对大臣们发感慨:“要是把这山岗作棺材,再用麻绒和老漆封死,大概撬不开了吧。”从官们都应声说妙极了。【-177.8从行至霸陵,上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昔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
张释之发笑道:“假如棺材里装有财宝,就是把终南山给封死,恐怕也有隙缝可钻哩。棺材里没东西,不用外棺,又怕什么?”文帝深以为然,连连称是。还是这年,张释之升为廷尉,主管中央的法庭审判。【-177.8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帝称善。是岁,释之为廷尉。】
某日,皇帝的车队经过中渭桥。恰巧桥下有人走过,驾车的马受了惊。于是叫侍卫把那人抓来,交给法院。释之审判的结论是罚四两金子,理由是妨碍交通。文帝大发雷霆:“这人惊了我的马。幸亏马很驯良,换了别的马,不就摔伤我了吗?廷尉竟处罚得这么轻松,都把我当作什么人了!”【-177.8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它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
张释之求见文帝,耐心地解释道:“法律制定出来,是普天下通用的。按这个人的实际情况,犯的正是这一条。随便加重或是减轻,老百姓就不服这个法律了。”
文帝还是生气:“那人惊吓的是我呀,我是皇帝呀!”
张释之平心静气,却摇了摇头:“皇帝跟老百姓,法律都用一根尺子,没有什么长和短;不能只对百姓讲法律,皇帝就例外。再说,那人走自己的路,并不知道桥上走过的就是皇帝呀。”【-177.8释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
释之看看文帝,似乎还有气,又说:“陛下假如不把那人交给法庭,当时杀死他,也就过去了;交到了法庭,就必须依法办事,马虎不得。法律好比一杆秤,秤要称得平,稍微一偏,下面便跟着偏,老百姓也就没有公道和保障了。陛下该替老百姓着想呢。”【-177.8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
文帝闷了好久,说:“你的处理是对的。”【-177.8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有一年,小偷偷了高祖神庙灵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很气怠,要求法院从重处罚。张释之对照法律条文,判为“盗窃宗庙物品”罪,应当杀头。【-177.8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得;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按“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
文帝火冒三丈:“这人无法无天,胆敢偷到先帝的神庙里,我交给廷尉,是要诛灭他的三族。你却又用法律来套,轻描淡写,跟我敬重宗庙的本意完全是两回事!”【-177.8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
张释之摘下官帽,先叩一个头,再回答道:“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不能因为地点不同,各人的想法不同,就随意改变。偷了宗庙的东西要诛三族,假如有人在高帝的陵墓上抓走一把土,又该如何处置呢?”抓土是含蓄委婉的说法,意思是挖墓盗棺,罪恶就大了。文帝听罢,觉得有道理,报告太后,按廷尉的意见作了处理。【-177.8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