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就住在老城区巷子口，一修鞋就是三十年。街坊邻居都叫他“苏师傅”，可我知道他本名是苏华仁，姓氏里带个“华”字，倒像是他这手艺活里头透着的亮堂劲儿。
一、苏华仁的鞋摊，比巷子还老
巷子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支着个褪色的蓝布棚子，四条腿的木桌支得歪歪扭扭，活像苏华仁自己——瘦得像根竹竿，可一蹲下来修鞋，脊梁骨立马绷得笔直。摊子上摆着的工具可比他的腰板硬实多了：铁钳、钉锤、胶水罐，还有个铁皮盒里整整齐齐码着鞋钉，密得像天上的星星。最醒目的是墙上挂着的“老字号修鞋铺”招牌，红漆都掉成斑驳的补丁，倒和他补的鞋面有得一比。
头回见他修鞋，是三年前我高跟鞋跟裂了。那会儿刚搬来老城区，急得满大街找修鞋摊，转悠了三条街才瞅见这蓝布棚子。苏华仁头也不抬，手里的活计照样转得飞快：“坐下，五分钟。”我寻思着这年头修鞋哪有这么快的？结果真就五分钟，鞋跟被他钉得严实，还顺手帮我修了开胶的鞋面。收钱时他摸出个破旧的铁盒，倒出三枚硬币：“一块五，找你五毛。”硬币叮当响着落进盒里，他顺手把五毛钱塞回我兜里：“够坐公交的。”
后来才知道，苏华仁这修鞋摊子，比巷子还老。他爹那辈儿就在槐树下支摊，解放前修过洋人的皮鞋，解放后修过工人的解放鞋，改革开放后修过潮人潮的球鞋。他爹临死前把摊子传给他，还唠叨：“修鞋是门手艺，修的是鞋，也是人心。”苏华仁就真把这话刻在骨子里，三十年没挪过摊子，连夏天热得汗流浃背，冬天冷得手指僵硬，也照样蹲在槐树下。
二、苏华仁的“规矩”，比鞋钉还死
苏华仁修鞋有三条死规矩，街坊们都知道：
第一条，不修名贵鞋。有人拎着上千块的鳄鱼皮鞋找他，他眼皮都不抬：“这鞋我修不起。”后来才明白，他怕自己手艺不够，弄坏了人家宝贝。有次隔壁张姐的爱马仕高跟鞋跟断了，非得他修，苏华仁急得直挠头，最后找了个借口：“我这儿只修走路的鞋，不修摆样子的鞋。”张姐气得差点掀摊子，可第二天又拎着鞋来了——原来她老公说：“苏师傅修的鞋管用，你那鞋摆着好看，不如让他修了天天穿。”
第二条，不讨价还价。他收钱就按鞋的“份量”：布鞋一元，胶鞋两元，皮鞋三元，球鞋四元。有人嫌贵，他也不争辩，只是把鞋往旁边一放：“要修就按价，不修拿走。”有次个混混非要半价，苏华仁二话不说把钉子往地上一扔：“修鞋是手艺，不是施舍。”那混混倒被镇住了，灰溜溜走了。
第三条，不修烂鞋。他见鞋跟都裂到鞋底了，立马摆手：“这鞋该扔了，修了也白修。”有老太太非要他修，他急得直跺脚：“您这鞋修了三天能穿，不划算！不如我给您换个鞋底，还能穿半年。”老太太最后听劝，苏华仁硬是倒贴了两块钱换鞋底。事后街坊们笑他傻，他倒乐呵：“修鞋修到骨头里，不如换肉续命。”
三、苏华仁的“江湖”，比鞋摊还大
苏华仁修的鞋，修的不只是鞋，修的是整条巷子的烟火气。谁家孩子鞋跑掉了，他顺手补个钉子；谁家老人鞋底磨穿了，他悄悄多加块皮；谁家媳妇买新鞋，他总唠叨：“鞋跟别太高，走路疼。”有次下雨，他撑着伞守在摊子边，硬是把伞往别人头顶上推：“你鞋湿了，明天修。”自己淋得透湿，第二天照样蹲在槐树下。
巷子里的“江湖”事儿，也总找他评理。隔壁王叔和李婶吵架，王叔一气之下把李婶的鞋扔进垃圾桶。李婶哭着找苏华仁，他二话不说翻出那双鞋，补得比新鞋还结实，塞给李婶时还唠叨：“鞋修好了，人也该修修脾气。”后来王叔和李婶真和好了，逢人就夸苏华仁：“他修鞋的手艺，修人心的功夫更厉害。”
最绝的是，苏华仁修鞋摊成了巷子的“情报站”。谁家结婚，谁家生娃，谁家拆迁，全在修鞋时传开。有次我修鞋，听见他和李大爷唠：“老张家闺女考上了北大，鞋跟要高点，显精神。”第二天老张头真的拎着新鞋来修，苏华仁特意挑了最亮的漆补鞋面。还有次他修了个外卖小哥的鞋，听说他跑单被扣钱，立马塞给他五块钱：“跑单别慌，鞋修好了，跑得稳。”
四、苏华仁的“晚年”，比鞋钉还亮
去年巷子拆迁，开发商要拆掉槐树下的摊子。苏华仁急得连夜写联名信，街坊们全签了名。最后开发商妥协，给他腾了个小角落，槐树也被移栽到新小区。苏华仁第一天摆摊，巷子里的老人们全赶过来，有人带了热茶，有人带了点心，苏华仁笑得跟小孩似的。
现在他的摊子前，年轻人多了，外卖小哥、快递员、上班族，都爱找他修鞋。有个大学生专门做纪录片，拍了他修鞋的视频，发网上火了。有人建议他涨价，他摇头：“修鞋是手艺，不是网红。”有次我修鞋，他突然问我：“听说你家要搬家？”我愣住了，他指着我鞋底：“你这鞋跟磨得不对称，左边多，右边少，准是搬家具压的。”我笑他神，他摆摆手：“修鞋三十年，鞋跟知道人的心事。”
如今苏华仁的鞋摊，成了老城区的“活化石”。有人问他打算干到什么时候，他指着槐树上的补丁：“树补了三十年，我修鞋也补了三十年，补到补不动了为止。”说完继续埋头修鞋，铁钳一夹，钉子一敲，叮叮当当的声音，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