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我的理解】孔子说三年求学,还没有产生追求功名的念头,很难得了。南怀瑾先生解释古代考取功名,中了秀才就有“禄”可拿,也就是谷米的实物配给,可以维持基本生活需要,等到做官,可以官位高低拿对应的薪俸,是为“俸”。“俸”“禄”二字含义不同,禄的多少取决于功名大小,俸的多少取决于官位高低。因此本章孔子说不至于谷的意思应该是,求学三年还能不产生追求功名的想法,很难得。为什么是三年为限呢?这里可能需要一些背景知识。据孙培青教授主编的《中国教育史(第四版)》所述,孔子所处的年代,正处于王权旁落,官学衰微的时期,这也意味着官学的制度规定还在发挥着一定效力。所谓官学,是指“学在官府”、“学术官守”、“官师合一”,按字面意思理解即可。官学又分国学和乡学。在王都的学校称为国学,在王都以外的地方学校称为乡学,国学、乡学都是贵族子弟才有机会进入学习。乡学实行定期的考察和推荐,贤能者选送司徒,经司徒再择优选送至国学。国学有小学有大学,小学一般八岁入学,学程七年,大学一般十五岁入学,学程约九年(具体入学年龄和学程时长史书记载不一,这里的数据只是个大概,方便理解本章含义)。乡学怎样考核,国学中的小学怎样考核,暂不可考,但《学记》中记载了大学怎样定期考核:“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
通过以上的背景了解,我们可以推测孔子说的三年学,大概是指大学阶段,因为这个时候才有足够年龄谈通过考核来获得禄谷。之所以是三年为限,可能是因为到了三年期的考核,就关乎学者的未来定位了,毕竟一年期到只是考核离经辨志。
因此本章可以理解为,学者求学三年,面临官府考核,能否不产生通过考核,获得官府青睐,将来飞黄腾达的念头?怕是很难得的。古人注释多以学者自己产生求功名利禄的念头为出发点来解释本章,但我认为,外部权威亲临考核,并且保证考核通过就可以获得功名利禄,学者能否在此时经受住考验,不动本心,为学而学,才是本章要义所在。这种考验,放到现在来看,好比说如果没有大学毕业时的就业入职考核,人们自己不会产生太大的功利心,反而可能纯粹地投身学习,但是当学历、成绩、能力与就业挂钩,我们能否想起求学的初心,或者求学本来应有的目的?还是在这样的大考之下,逐渐使求学过程异化为增加就业机会而已?毕竟,现在每年的毕业季,都会公布一些高校的就业率,并且保障就业率成为高校的办学目标之一。
无外部压力,保持本心不难,有外部压力,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言语意旨】孔子慨叹学人求学,能不受考核影响,不产生追求功名利禄的念头,太难得了。
【知行合一】当我们把工作不仅看为挣钱养家的手段,还将其视为发挥个人价值,推动社会文明进步,造福人类的时候,前文所述的困境就可以得到解决。应该说,每一项工作的产生,必然是因为社会有这方面的需要,而这种需要,一定不止是为工作者提供功名利禄,还一定在为工作对象切实地解决他们面临的实际问题。如此一来,面临考核,我们的理解就不再是能否从此获得利禄,而是我们当下的能力品行是否能够为这项工作所面向的工作对象解决实际问题?如果能,我们自然就通过考核;如果不能,且我仍然志在于此,那就继续求学,以满足条件,并且在如愿以偿后,牢记工作的本来目的——为工作对象解决实际问题。
当下,为了解决一些同行的就业压力,缓解因工作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一些业内大佬曾在公开场合宣称:“不要把这份职业渲染得那么高尚,就把它当作一份工作而已,可以吗?”为解一时燃眉之急,固然可以作此想。但可以预料,在工作中恒以此念为正宗,必然会面临越来越多的工作挑战,因为不想着提高自己的能力,解决工作对象的实际问题,只把遇到的困难合理化为我们本就不那么高尚,一份工作而已,问题就会一直还在,而心理压力蓄积到一定程度,“工作而已”四字,也将失去效力,救不了我们。
在本章中,孔子无意以纯粹的学问追求来要求求学者,以上的分享,也无意去道德绑架别人,只是提出了一种看待某些现象,缓解心理焦虑的另一种视角,并且自以为这才是所谓“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