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也是用尽人事的方法积极造命,《论语宪问》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不抱怨命运,积极学习进取,而做到知天命,而造己命。孟子对于命运的态度更为积极理性,《孟子•尽心上》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孟子将所求分为内求和外求,内求者,在乎个人,求索便得到,放弃则失去;外求者,求索有方法,但能否得到,有天命之因素。孟子此语,当是倾向于人以内求方式改变命运,譬如人若想要得到福报,不应向外求财求福,而应向自身求,内求一定能如愿,外求则未必。王充将孟子此语解为“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仍然是归结到其命运注定说了。后世儒者,但凡对孟子之语理解正确者,皆能立足于以内求品行而改变命运,不能正确理解者,或被动随命,或徒然外求。
大约只有墨子最旗帜鲜明地反对有所谓注定之命运,在《非命》中,墨子提醒道:“王公大人,若信有命而致行之,则必怠乎听狱治政矣,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农夫必怠乎耕稼树艺矣,妇人必怠乎纺绩织纴矣,则我以为天下衣食之财必不足矣。”若全部相信注定的命运,人的自由性何在?人的积极性何在?人生存之意义何在?墨子因此反对命定说,认为信有命则人生毫无创造力与积极性,社会也将无法正常运转。
此外,另有一种命运观,被喻为“上帝在掷骰子”,一切虽出自上帝或天意,但并非如剧本般有计划,而是如掷骰子般随性任意,上帝本身都不知道会掷出什么来,即一切纯属偶然。南朝杰出的无神论者范缜,即持此命运偶然说。《南史•范缜传》记载,竟陵王萧子良笃信佛教,而范缜坚决持反对意见,尤其不能接受因果论。于是二人之间有此对话:“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范缜认为,富贵贫贱是自然现象,出于偶然,如同树上的花,随风飘落,落在席上的就富贵,落在厕所里的就贫贱,哪有什么因果。
范缜所否认的因果命运论,是与偶然命运论完全相对的观点。因果论并不专属于某一种文化某一家的发明,作为一种定律,它同时被不同的文化所发现。古希腊有著名的苏格拉底因果定律,由苏格拉底所揭示,每一个结果都有一个特定的原因或者多个原因。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有什么样的果,命运中的所有得失成败,都不是出自偶然,一定有其因果关系。即俗语所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印度婆罗门教经典《奥义书》中也已产生因果理论的雏形,但并未明确提出因果概念,如书中言“行善者成善,行恶者成恶”,此生行善,来世可成为高贵种姓,生为婆罗门或剎帝利,行恶将会成为贱民甚至动物。这一思想直接影响了婆罗门教和佛教的因果论。
(待续)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爱不落下》“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