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的手套线得用开水烫平展才能团成圆滑的线团,生活更是如此,没有高温和历练就没有平和,所有的淡然都是由慌张的过程开出的花。
一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学着织围巾,上课把五颜六色的线放在抽兜里摸着两根针上下旋飞,眼睛还要注视着讲台上老师解的方程式,假装听懂的样子做一脸严肃的虔诚态。
那几年,母亲给的零花钱都被拿来买了各种毛线,织小包包、小帽子。到最后技术越来越娴熟,第一次成功的给自己织起了一件毛衣。母亲一脸吃惊的看着这个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女儿,感慨这娃天资聪颖,让她多年来因为惯女儿被爷爷一直说教的委屈有了些许舒缓。"谁说我娃以后会一无是处,这么灵性绝对饿不死的……"母亲调侃的话犹在耳边,毛线里隐喻的人生却好像由此拉开了幕帐。
二
我倔强的天性或许在那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了,旁人眼中乖巧听话的小女子,人生关键的几个路口上叛逆的出奇,多少年后自己当了妈才懂得了那段少时的任性对父母的伤害犹如核爆,结果就是燃出了母亲的白发和父亲的蹒跚,当自己熬成了母亲,曾经一针一针织就的毛衣终也是压到了箱底,没了少女玲珑的身材,也丢了第一次穿它时的喜悦。
三
人生的线织出的酸甜苦辣咸,在近不惑时终于悟出了它的本来味道。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用劳保手套拆了线,用开水烫平团成团,用来给我们兄妹织衣服,为了不让这种单一的颜色显的窘迫,父亲学会了好多种花样的织法儿,听母亲说在他们整个厂子里面,父亲的毛衣活儿都是挑尖的,这是母亲至今每次提起来都仍然对父亲嫉妒不已的一个技能,父亲用他一双巧手把父爱一针针织在了线里,也给我和哥哥的童年守住了一份体面,随着父母几次工作调动的搬家,儿时的毛衫早已不知遗落何处了,只是一直记得其中一件毛衣上一片叶子的图案:脉路根根分明,灵动而大气……
四
随着羊毛衫的兴起流行,家里现在也早就没有了毛衣针,只剩下残存着的几团毛线,成了我和豆宝儿玩掏绞的玩具,父亲的眼睛这些年也老的花了眼,每次我偷着带给他几本书,也被母亲收起来,每天规定固定的阅读时间。
人近中年,越来越发现女人的一生太像织一件毛衣:第一,从选线开始,毛线的品质(含毛量)、色相、手感都得考虑,含毛量决定了内在质感、色相和肤色是否相搭(并不是所有好看的颜色都适应穿着的人)会更显的精神、手感则直接是你的触角,具体到织成毛衣上身后舒不舒服;第二,针法式样,简单的平针、云淡风轻文艺范儿的掏花树叶、小公主般的勾针花边。每一种起针的选择都是不同的风景。第三,编织的手感,过紧了毛衣会成一片毡布,过松了花型样式直接散片成瘫,只有趁着不紧不松的劲儿,才能出一件式样合心上身舒服的上品。整个的过程就像生活,每个人一开始的选择都可以思路清晰的话,天下也就会多了很多美好的故事,可惜的是从选择到坚持,有多少人能精工细作的把生活熬成精品?有又多少如我一样的把人生过成了一件返工的毛衣,拆了的手套线得用开水烫平展才能团成圆滑的线团,生活更是如此,没有高温和历练就没有平和,所有的淡然都是由慌张的过程开出的花。
所以千万别说“毛线”,更多时候我们不如那一根线……因为我们真的懂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