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自己有些不满起来。不满自己做的事,不满自己说的话,不满自己生活的状态,甚至不满自己的精气神来。而这些的不满又源于近来频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生活片断上一一经常做错事儿、经常忘记事儿。
生活中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在错误地引导自己,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出错,出错的频率越来越多,出错的原因也是莫名其妙;不是忘记这,就是忘记那,忘记事情已成为了一种常态。更让人懊恼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的反应也越来越迟钝了,迟钝得让自已都不相信自己了,迟钝得让自己怀疑起自己了。这种对自己的不满意、不耐烦总是如影随形,寸步不离,甚至让人心灰意冷,烦躁不安,更感生无可恋,生不足惜。每当走进门楼的电梯,面对电梯水银镜里自己那近乎鸡皮鹤发,龙钟老态的样子时,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起来,自己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面对几乎都不敢相信的自己,油然而生出一种苍茫和悲凉,油然感觉人生好像已没有了任何光泽和色彩,生命已仿佛像一条枯竭的河,河水已不复存在,生命己快走到了尽头。有时候想,这样的生命,纵然活到七十,活到八十九十,也是在苟且偷生地浪费空气和粮食。于是乎感慨到,老了,老了,老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活着,活着,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忘事竟成了家常便饭。一次到附近的交通银行去办转账,刚走出小院,想起没带要转入的建设银行卡,回到家里拿卡。快到银行门口时又想起没带身份证(转账十万以上必须要个人身份证),又折返回来。老婆说这么快就办完了,我说忘记带身份证了。老婆一脸地无奈,而我却极度地沮丧。还有一次要陪老婆回老家天门一个星期,先一天把车子洗了,把油加了,晚上把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和要吃的药品带了,把手提电脑也收拾好了,反复琢磨,好像无一遗漏。到了天门,当打开电脑时,发现电脑电源线没带。电脑我是每天都要用的,对于习惯了白天要观盘,晚上要复盘,双休要研盘的我来说,没有了电脑我就无所适从,没有了交易我就无事可做。现在没带电源线,借也借不到,买也要三天后到货,而自带电源只能用八个小时。我恨不得自已抽自己:怎么没带电源线呢?没有办法,我只能一天开机两个小时。手机虽然也可以用,但对k线饶有兴趣又情有独钟的我,手机只能作为应急之需,而不能让我畅游股海。就这样,我在一天只能用不到两个小时的电脑的日子里憋屈窝火地度过了一个星期。
忘记事件也许是老之将至,情有可原,但做事频频出错,说话也常常犯错又显得事出无因而无可奈何,是秉赋使然还是心性必然不得而知,总之是稍不留神就会做错事,稍不留意就会说错话。一次老婆家里在武汉大团圆大聚会。桌上一大家人喝茶饮酒,传杯送盏,其乐融融,谈笑甚欢。可刚一回到家,老婆就说我今天说错了一句。老婆这一讲,我再仔细一想,确实说错了。老婆说我越来越不会讲话了,我只好向老婆认错,赔不是。作为家中老大,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却影响深远。我深知其中的要害,但却还是要犯错。有时想想这些,真的有些自惭形秽,真的有些无地自容。人生一世,虽难免出错,但不能总是出错。而我确实是那种一错再错、知途难返的人。
有时候人真的有些厌恶自己,厌恶自已的无知无能,厌恶自已的执着执念,厌恶自已的卑微渺小。人如果开始厌恶自己了,那人的生命就暗然失色了,人生的路就有可能走到尽头了。这真的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就是在那一个晚上,那一个偶然,那一个瞬间,我那游离在荒野中的无可拯救的灵魂被重重地撞击到了。
那天是在武汉的高中同学聚会。唱歌、跳舞、打牌,结束时己是晚上十二点。我站在马路边拦了一辆新能源出租车回家,我拉车的后排座门拉不开,我对司师傅说我坐后面,于是车门打开我就靠右边坐下了,见后排座的左边好像放着一小堆衣物。正当我要下车的时候,发现那小堆衣物在动:一个看上去约三岁、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女孩睡醒了。我一看惊呆了,忙问,怎么还带着小孩?约莫有三十多岁的男师傅说她妈妈有事,没人带,只好把她带在车上。我听后一阵心酸,我说这样不安全。于是我放了一百元钱(车费只是起步价)在座位上说:“早点回去吧!小孩在车上不舒服也不安全”。下车后我腿发软,我的心在灼痛:在我们的人群中还有这么艰难的年轻人,在我们的宝贝中还有这样成长的孩子?
当我想起那个蜷缩在出租车后座的小女孩的时候,当我为那个年轻父亲感叹又为那个漂亮小女孩难过的时候,又有一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那是今年七月的一个下午,我去附近一家超市入口处的十元一次的简易理发店理发。到了理发店,发现有几位老年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排队,我站在靠近沙发的一端,而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头上带着黑发卡、上身穿着一件红色薄绸 衬衣、手上拿着一把梳子,人显得精神干练的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我弯下腰问婆婆多大年纪了,婆婆说九十一岁啦!我说您有退休金吗,婆婆说有,我又问有多少,婆婆说四千元,我说不多啊!婆婆说花不完。婆婆的"花不完"说得轻松、利落、自然。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婆婆也向我投来了肯定的目光,显然她们是一起的。我一时不能释然,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身体仿佛坠入万丈深谷一般。
“晚上十二点,年轻的师傅,出租车,蜷缩的小女孩;理发店,九十一岁的婆婆,四千元,花不完"。这些反复在我脑海掠过,在我内心碰撞。
人到底应该活成什么样子?是那位年轻的出租车师傅艰难的样子,还是那位九十一岁老婆婆幸福的样子,还是活成我这种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样子……
哲学家周国平说:“人生本来就是一趟没有目的的旅行,人活一世,不过是到天地间走一趟罢了”。而心理学家王国荣则说:“内在生命的宁静才是生命最完美的状态”。
人到底应该活成什么样子?这也许就是人生的一道最大的难题,而这道人生难题也许永远都找不到最好的答案。(2023年9月26日汉口硚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