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家了,今天携妻儿回乡,从省城到县里有两个多小时车程,从县城到家里又有半小时。下午六点左右,刚从县城出发,平时轻车熟路,突然间居然认不得路了,老婆笑话我:“都来到自家门口了,居然会找不到路!”此等情形,实在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路人。真是: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原来,很多路段在施工,因此到处面目全非,难怪自己会认错路了。
好不容易出了县城,凭着方向感和路感,还算轻易就找到了老路,不过,沿途的建筑、道路甚至景色,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不由得感叹,我到底是多久没回家了?
突然想起初中时候从乡镇乘车去县里参加中考,七八个同学挤在一辆面包车里,一出了镇子,大家都像出生的鸡仔,一路兴奋的张望着、打量着——虽然沿途好像都是习以为常的事物,无非是参差不齐的稻田,高高低低的桉树,尘土飞扬的水泥厂,或是散落在路两旁的村寨,可是对我们很多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怎么也看不够,开车师傅见状,就减缓了车速,乐呵呵的说:“同学们,我们不着急,我开慢一点,让你们看个够!”说话间,同学们大笑起来……
“咯咯咯……”小馒头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小家伙一路呼呼大睡两个小时,现在醒了,看到沿途的从没见过的景象,也显得特别兴奋,在妈妈怀里蹦啊跳啊的,还咯咯笑。我说,“馒头,咱回大泸西了!”媳妇打趣说,“小馒头,你的家不在泸西,你的家在东北……”我立马装模作样接上:“松花江上啊……”逗得老婆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逗✘,你就不怕你儿子将来也跟你一样?”不知怎么的,小馒头和我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真不知道这臭小子听得懂什么?又在笑什么?
小馒头,我们回家了,我们一家子都回来了。
说话间,那些熟悉的风景:田野、大树、建筑正风驰电掣般化作怪诞的线条,被无情的甩在身后……
看看表,再过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说起家,在这里,我很乐意跟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故乡。
我家乡所在的地方,是云南省红河州泸西县的一个古镇——城子古镇。虽然地处偏僻,可在历史上却是兵家必争之地,由于方方面颇有特色,也是很多人都向往的地方:
论建筑,这是古代部落遗址,自古以来完全保留原样,根据传统,这里的房子依山而建,你家的房顶是我家的院子,从天空俯瞰,层层而上的房屋正如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内部看,简直就是迷宫,不是本地人,进入根本找不到出来。由于特殊地理位置,城子古镇有史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却从来测没有被攻破过!这里家家户户相连,不但方便通风报信,而且进退自如,易守难攻!
论风土,这里春天有漫山遍野几十里桃花,夏可以看千里云海翻腾,可以在千年银杏树下卧看星空,冬天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全年可以打到二三十斤重的野生鱼……有地下河流淌的神奇的溶洞供你尽情探险,有瀑布随意挂在山腰恣意挥洒,有夕阳下老牛陪伴着梯田,有壮族同胞为你献上彩色糯米饭和长条状的火腿粽子……
论民情,这里层有雄霸一方的土司,有清朝赫赫有名的“瑞勇巴图鲁”,现代有已有历史人物张冲将军,已故的著名书法家和诗人陈天一老先生,我想,还有更多精彩的历史人物和他们的故事等待我们去认识。
论传统,这里曾经是古滇国自杞国二十四部落之一白勺部所在,这里有保留完好的几百年的土著民的房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人们是怎样辛勤劳作,怎样简朴生活。在其他地方,你绝对难以找到这样一个所在——一个真正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家有难,八方支援”的地方,人们心地善良,团结一致,这里的一千多户人家,你完全可以把他们看做是一家人。
如今,很多人慕名而来,经常会见到各种各样的陌生人,他们有的手持长枪短炮,或匍匐在屋顶或者路边,将镜头对准我们看腻了的物品;有的会在某个屋檐的南瓜上呆坐,一坐一下午;有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感觉全无收获;有的人会告诉你,在这里待久了,会想在这里住下……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不,是我们,这里的每个人,慢慢都习惯了一个个陌生人的到来和离开。
这一方水土,在别人眼里是旅游度假区,这里的人是他乡的陌生人,这里的风尘往事也只是故事。他们来了,他们走了,留下真空,然后又一些人来了……可是在于我,这里的一切,曾真实存在于我的生命里,仿佛它们在我的身上太久了,最后成了我的骨骼和血液!
每次回家,最怕离开,因为要告别。对一些事情越是熟悉,我的心魂,越是割舍不下。
我还记得曾经捉鱼的小溪,记得曾经捕蛇的田地,记得在哪里可以捡到鸡枞菌,记得在哪个池塘边野炊,记得阳光透过白果树叶的颜色,记得偷吃杏子的主人家姓名,记得在哪个教室里打过架,也记得曾在哪片草地上嬉戏,哪片草坪上打滚,哪片草坪上听故事……
我还记得,人们一年四季都在忙碌,虽然钱挣得不多,可是依然自得其乐。你如仔细观察,他们的脸如一个个晒红的柿子,虽然饱经风霜雨雪,依然红着脸乐呵呵透着傻劲。还有让我牵挂的老牛老马,因为它们都将会被卖掉被宰杀。小时候,爷爷是这样给老牛写对联的:“借尔身上千金力,耕我良田千万倾”,牛马为大家奉献那么多,没有一句怨言,到了晚年却都免不了被宰杀的命运。
四周开始暗下来,天快黑了,家也越来越近了,妈妈一定做好饭菜,我也仿佛闻到饭香了……
想到家乡,想到家,就想到了席慕蓉的《乡愁》,想想那些诗句,再想想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变成一个风尘仆仆的过客,一个实实在在的路人,不由得黯然伤神。
席慕蓉的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我的乡愁,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想念,而是时隔太久,我不认得你,你不认得我。
我的乡愁,不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虚虚实实,是杏花独自怒放,再独自凋零。
我的乡愁,不是水开了,人还没到的期盼,而是茶凉了,我帮你续上的生分。
我的乡愁,是祖宅将变为国有,而这最后一点乡愁,却不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
试问天下哪个没有乡愁?
而这,仅仅是我的乡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