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是佐伊的青年，在投来疑惑目光的我们面前露出亲切的笑容。但是，他似乎意识到现场的紧张气氛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终于放弃了，低下了头。
“……真是太荒唐了。侦探竟然在跟踪对象面前自报姓名……”
青年抱着头自言自语道。虽然看起来有些夸张，但从中却莫名地感受到一种真挚的紧迫感。
“你是指监视吗?”芭达眼神清澈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啊”，佐伊露出一脸懊恼的表情，然后坐正了身子。
“就是这个意思。在这次旅行中我一直监视着你们，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一直?”
我狐疑地皱起眉头，佐伊爽快地点了点头。
“是的，从伊库斯拉哈市到海戈尔，再到阿鲁诺伦，一直都是。”
“怎么可能!”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可能吗?在到达皇都之前，那个戈尔德·波德因可是在的。嗅觉堪比牙兽的男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监视。
“这就是我的技能。不过，面对那个金发佣兵，我确实有些吃不消。哎，说句实话，我都担心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佐伊说着，抬头挺胸，似乎在夸耀自己的成果。
“变装?”
听到芭达的问题，他不知为何深深地低下了头。抬起头的瞬间，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脸变成了老婆婆的脸。
“嘿嘿，没错，小姐!”
令人惊讶的是，连声音都变成了老婆婆的声音。看到芭达厌恶地皱起眉头，佐伊猛地转过身。再次出现的是刚才那个青年的脸。
“嗯，我先辩解一下，我不会主动监视换衣服、洗澡之类的场面。”
“谁的命令?”
芭达对他开玩笑的语气不以为意，再次提出了问题。佐伊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如你们所想。”
我和芭达不约而同地咂了咂嘴。
“哈凡迪亚?”
芭达恶狠狠地嘟囔着。佐伊点点头。
“那是因为你们知晓了国家的重要秘密。大概你们也都知道，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哎呀呀，我在列车上的预感应验了。但是，如果知道这是事实，我们的应对方式也会改变。我用右手扶住腰间的剑，踏出一步。
“你没想过我听了之后会怎么做吗?”
“哇、等、等一下!”佐伊慌张地挥动双手，向后退了一步。“我和哥哥西摩尔完全不一样，战斗能力什么的真的没有!”
“住手，剑。”芭达把手伸到我面前制止。“杀了这个男人，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恶化。”
憎恶的目光停留片刻后，我咂了咂嘴，收起了敌意。仔细想想，芭达说得没错。只要那个女人——哈凡迪亚想要，她一定能把我们怎么样。就算暂时除掉这个负责监视的男人，我也只会被判杀害骑士团成员的罪名。
佐伊长舒了一口气。真是个乱来的家伙。芭达也无奈地微微摇头。
“那么，负责监视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命令，我们的上司说有话要直接跟你们讲。”
听到佐伊的话，我和芭达都皱起了眉头。
“直接?”我提出了这个疑问。“可是，那个女人现在不是在隆多·维鲁法斯吗?”
“这个嘛，我觉得与其用嘴解释，不如亲眼看看。”
说着，佐伊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拳头大小、酷似指南针的机器，表面安装着水晶一样的半球。佐伊把它放在地上，退了一步。然后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能联系上。”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
突然，放在脚下的装置发出淡淡的翡翠色光芒。下一个瞬间，那道光开始在我们眼前成形。
出现在踌躇不前的我和芭达面前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不久，它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在几次眨眼的功夫，终于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好久不见，佛罗斯特老师，还有剑先生。”
我和芭达目瞪口呆地听着那个人的声音。那简直是魔法般的现象。
“别来无恙?”
说着，圣女哈凡迪亚微微一笑。
可以说是神乎其神的现象。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物。而且，应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圣女，身体看起来有些通透。
“尊容已有一个月未见，但老实说我可不太想拜见。”
芭达恶狠狠地说道，圣女的表情依然保持从容的微笑。大概是被激怒了，芭达偷偷咂了咂嘴。
“那也是你们未来的科学技术吗?”
对于芭达的问题，圣女哈凡迪亚点了点头。
“嗯，这是luksion drive通讯。前几天终于修复了。遗憾的是，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检测出快子粒子，所以只能对粒子和结构进行伪定义。虽然是假设的基础上再假设，但像这样在地球的另一侧进行通信是够用的。不过，这是用我个人的能力来弥补快子粒子本来应该承担的功能，所以能使用的人有限。”
圣女就像用《圣经》中的语句一样流畅地进行说明。我当然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芭达也因为一连串难懂的用语而皱起了眉头。
“要是拉姆贝尔博士看到这种东西，恐怕会自暴自弃，放弃研究。”
听了芭达的话，哈凡迪亚像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哧哧地笑了起来。
“请务必保密，如果这个世界不诞生电报，历史的指针就不会前进。”
“想把针从根本上折断的人，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芭达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特意用这么夸张的通讯方法，而且还亮出监视者的身份，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哈凡迪亚的表情突然冷峻起来。
“有点——不，发生了相当严重的问题，事态可能会动摇正历世界的根基。”
圣女的语气很平静，但听她的声音却有一种微妙的迫切感。
“又是‘这个世界的危机’吗?”
听了我半开玩笑的话，圣女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真想把这当笑话，但遗憾的是，这也很难。”
“也就是说，”芭达插嘴道。“你的意思是，和自动人偶有关吗?”
“嗯，严格地说，是其根源——《未来王手记》。”
之后的对话似乎很长。就在我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芭达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礼拜堂的椅子上。眼前这个人是名符其实的圣女，但似乎与此无关。我也在她旁边坐下，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
圣女不理会我们两个人，开始说。
“其实我们一开始就知道，雷梅尔森博士的‘未来王手记’是假的——或者说根本不值得我们警惕。”
这时，芭达插嘴道。
“根据是什么?”
“我亲眼确认过实物。”
“实物?可是，怎么做……”芭达的疑问被自己的灵光一闪打断了。“对了，你现在在隆多·维鲁法斯?”
眼前的圣女像露出无畏的微笑，点点头。
“我亲眼确认了预定在克里斯蒂亚诺拍卖会上展出的实物。这次出国旅行时，我碰巧作为嘉宾受邀，所以勉强让我看了展出前的物品。”
由此联想到的情节，我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从拍卖行偷走那东西的是……”
“不，你错了，剑。”芭达制止了我的话。“一旦认定是假的，这些家伙就没有理由偷了。”
我的理解慢了一拍，追了上去，把话咽了回去。圣女继续说道。
“没错，我看到实物是在拍卖的前一天，也就是失窃之前。”说到这里，圣女露出了揶揄犯人的笑容。“我们不知道是谁把它从会场偷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就算拿到它，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过，作为读物或许很有趣。”
那与其说是圣女的微笑，不如说是魔女的冷笑。看着她那不像十几岁少女的冷酷表情，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理会我，继续说。
“那本手记是一本厚厚的皮革笔记本，里面用笔记录着声谱仪和发热电灯泡的理论等。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确实是最新锐的技术，但要说它来自未来，未免太过怀旧。”
“你的意思是说，那本手记里没有关于自动人偶的记载?”
听到芭达的问题，哈凡迪亚摇了摇头。
“没有，刚才我也说过了，这本笔记本上只记载了‘对这个时代来说最先进的技术’。”
“……嗯，换句话说，只有‘迎合时代潮流的技术’被筛选了出来。”
“不愧是佛罗斯特老师。”听到芭达的补充，圣女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是雷梅尔森博士把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信息碎片整理出来的。最重要的是，笔迹也是他的。”
芭达切入其中。
“但是，中午沙托摩尔的发言改变了事态。”
圣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未来王手记’的原版就存在于人偶图书馆里——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可是啊。”我插嘴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吧。你们想得那么严重，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大概是因为有个不能说是人的东西，实际上在我们面前出现过三次吧。”
回答我反驳的是芭达。对此，哈凡迪亚缓缓点头。
“嗯，那就是自动人偶。”圣女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卡比奇·帕琪、甘多施泰夫、沙托摩尔——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些智能机器人就像是在历史的台阶上一跃而上，是明显的超技术。”
“原来如此。”芭达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真正的‘未来王手记’存在的证明吗?”
“而且，那些智能机器人并不是只靠知识就能实现的。它们需要更先进的运算处理装置，能够瞬间完成庞大计算的计算机。”
“计……你说什么?”
对于这个陌生的单词，我歪着头，圣女像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我要简单地说明一下，晶体管——不，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真空管，是更早的技术成果。你可以把它理解为辅助人类活动的机械辅助大脑。”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研究人员对着机器箱子热情提问的模糊画面。哎，完全是不容易理解的说明。
芭达皱着眉头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电脑等制造技术的知识也记载在真正的《未来王手记》里?”
对此，哈凡迪亚暧昧地摇了摇头。
“那些智能机器人的原理也是如此，如果要将这些庞大的知识整理成手记的话，恐怕几十本左右的笔记本是不够的，需要更大容量的存储介质。因此，真正的‘未来王手记’应该不是手记的形状。”
芭达皱起眉头。
“不是手记的形状吗?”
“是的。那应该是从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时代直接带入的东西。而且，能够承受这种历史移动的物理存储介质，只能想到一种。”
于是，圣女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表示什么。
“超刚性大容量运算存储介质——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未来王手记’。”
“完全没有头绪。”
我举起手，靠在椅背上。但是，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芭达用认真的眼神听着圣女的话。难道，到这里为止的对话她都理解了吗?
“那么，那种超刚性大容量运算存储介质到底长什么样呢?”
芭达能流利地说出这个词，我吃了一惊。看来她的大脑构造和我不一样。
幻象中的哈凡迪亚摇了摇头。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有盒子的形状，也有宝珠的形状，形态多种多样。可以肯定的是，尺寸都是可以拿在手里的。根据经验，应该和人的拳头差不多，或者比人的拳头更小。”
听到这里，芭达无力地叹了口气。
“仅凭这些信息很难找到。”
“但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并保管它。”
哈凡迪亚语气坚定地说着，芭达却胡乱地瞪着她，平静地说。
“关于人偶图书馆的情报，特别是沙托摩尔所说的‘馆长’之类的情报，你们什么都没有掌握吗?”
圣女轻轻摇了摇头。
“很遗憾。据说这是资本家艾略特·金斯伯格先生的建筑，在他死后由州来管理。只要查一下过去的报纸就能知道。”
“金斯伯格先生生前的朋友中，有什么可疑人物吗?”
“毕竟是资本家啊。我越是调查他的交友关系，可疑人物就越是源源不断。”
大概是圣女哑然失笑吧，芭达叹了口气。
“那么，如果是雷梅尔森博士本人，会不会有什么情报?这方面的线索呢?”
“当然，我们很快就着手了。可是，雷梅尔森博士从十天前就失踪了。”
——你说什么?
这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我和芭达吞吞吐吐。
“难怪会感到惊讶，毕竟这是只有我们政府才知道的情报。”
“雷梅尔森博士的关系人是谁?”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的家人夫人和女儿，在十二年前的阿鲁诺伦事变时去世了。”
“等、等一下。”我立刻出声。“博士以前有个女儿吗?”
“是的。这也是一般人不太知道的信息。因为雷梅尔森博士作为专利王开始出名是在那件事件之后。他的妻子是阿曼达·雷梅尔森，享年37岁。女儿叫诺拉多·雷梅尔森，享年十四岁……”
“照片呢?”
芭达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哈凡迪亚的话。
“他们家人的照片。如果是你们的话，肯定会有吧?”
但是，对于芭达的要求，哈凡迪亚噤口不言。意味深长地沉默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是的，有的。不过，让您看是有条件的。”
“啊，回收《未来王手记》吧?”芭达皱着眉头立刻回答。“你特地联系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想拜托我们回收，对不对?”
哈凡迪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看穿了吗?”
“不，等一下，为什么?”我说出了内心的疑问。“那种东西，像往常一样用第零骑士团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特意拜托我们?”
“团员也是有限的，剑君。”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突然，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哈凡迪亚的虚像旁边。浮现出冰冷精密仪器般的微笑，他向我和芭达行了一礼。
“好久没拜谒了。首先，我要为没能直接见到你们的失礼而道歉。”
“西摩尔·米拉奇……”
我咂了咂嘴，说出了那个名字。第零骑士团长西摩尔·米拉奇。因为初春件事，他曾和我们一起在旅途中度过一段时间，是个狡猾的家伙。那家伙摆出夸张的动作，极其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们第零骑士团因为初春件事损失了六名精锐，人员不足是个严重的问题。”
他那充满讽刺的台词，似乎触动了我的神经。当时杀了他六名手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和戈尔德那个混蛋。
“……那是你指使的，你这个杀死部下的家伙。”
我用厌恶的眼神说道。然而，西摩尔却从容地回答道。
“但至少我们可以以杀人罪、妨碍公务执行罪逮捕剑君。如果是这样的话，暗杀红衣主教马尔姆斯汀的大罪也可以算在罪名上。”
“你想威胁我吗?”
“这是交易，是时间使用方法的问题。如果不听从我们的话，你本来应该在那边保护小姐的时间，恐怕会浪费在牢房里。”这时西摩尔开玩笑似的缩了缩脖子。“从罪状上来说，处以极刑比较合适，但对你来说恐怕行不通。”
“你这家伙……”
“别说了，剑。”在愤怒到达沸点之前，芭达制止了我。“这是不值得接的廉价挑衅。”
和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看起来很平静。芭达转身面向哈凡迪亚，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答应你的‘交易’。保管在人偶图书馆里的‘未来王手记’，由我找出来给你们。”
“芭达，可是……”
“不过我有个条件。”芭达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今后，你们能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否则我们也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圣女微微一笑，点点头。
“当然，我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让你们当我的棋子，所以我会优先确保你们的表现。从结果上来说，这也是对我们有好处的。”
“棋子啊，这个说法我有点不太喜欢……”芭达咂了咂嘴。“嘛，没关系，就算是情报共同战线吧。”
“可是，既然说是共同”，圣女的眼睛里闪着妖娆的光芒。“这不是单方面的，您明白这一点吧?”
芭达无聊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
“我知道。如果贾兹费勒研究所从卡比奇·帕琪的残骸中发现了什么，我也会告诉你。”
————诶?
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发言让我皱起了眉头，就在那一瞬间，芭达轻轻地踢了我的脚。虽然无法理解，但我知道她清楚现在的我的反应。我立刻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我就安心了。”
哈凡迪亚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芭达立刻把话题拉回到最初的轨道上。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吧，梅雷尔森博士的全家福。”
“嗯，我知道，就是这个。”
哈凡迪亚和西摩尔的虚像摇晃着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张照片。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并排坐在奢华的沙发上。脸上浮现出平静而幸福的表情。
看到照片上一个人的脸，我差点“啊”地叫出声来。在我身边，芭达自言自语道。
“果然如此。”
年轻时的雷梅尔森博士和他的妻子，还有夹在两人中间微笑的少女。
——毫无疑问，和夏娃长得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