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玲，忙完没有？中午和马姐一起约饭去不去?”小郭起身收拾东西。
“你们先去，我这文案甲方还要修改，我先忙完再说。中午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忙碌了一上午王彩玲还在盯着电脑屏幕。
“要不要给你带点啥回来？”
“随便，只要不是炒米粉就行，这几天上火。”
等王彩玲把文案修改完，打开微信发送过去，对方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后。她才如获重负的摊在座椅上。
王彩玲看了看窗外的太阳，看来出去吃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索性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买了许久的椒盐梳打饼干，先随便垫点，等小郭把饭带回来再说。
时间还早，王彩玲先随意浏览了一下大家的朋友圈，正准备关闭时，她意外地发现好友申请上有一个小红点。她有些好奇地点开看了看，头像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年轻男子的背影，她从没见过。微信名字也很简单：金刀。她打开对方朋友圈，想再仔细看看，却发现对方的朋友圈几乎空空如也。
她又对头像上的男人背影打量了老半天，试图寻找一些端倪。却在脑海里一无所获。犹豫再三，她选择了通过。
没过一会，对方微信头像闪动。
“你好，彩玲。”
“你好，你是？”
“是我，刘文亮。我通过同学找到了你微信。你还好吗？”对方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单直。一如他手里的那把手术刀。
王彩玲瞬间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她本想关掉对话框，然后把对方拉黑。正如大学毕业前她做的那样。但是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颤抖着手，向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
“挺好的，难得刘大夫有时间聊天啊。你还好吗？”
“说老实话，不算太好。”
“出什么事了吗？”
“我妈妈是去年春天走的，我当时在日本，甚至没时间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王彩玲心里紧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回复什么好。
当年刘文亮之所以和她分手，虽然原因众多，但是性格强势的刘文亮母亲的反对态度是主导因素之一。她从一开始就没看好王彩玲，因为她觉得凭自己的儿子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
“节哀，”过了许久，她才简单回复了一句。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恨她，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
“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可以，，吧。”
“本周有没有时间，我们出来坐一坐。”
王彩玲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犹豫了半天。缓缓打出。
“不太好吧，我怕我男朋友会误会。”
“就是一个简单的朋友相聚。”
“那，周末我们再联系。我等会有个研讨会，有时间再聊。”
“好。”
王彩玲本来关闭的对话框，但是又感觉不踏实，打开对话框，将对话记录删除，才松了一口气。
“彩玲，你的饭来了，我实在不知道给你带什么，就给你带了一份热擀面皮。”小喇叭进门就喊。
“多谢,多谢。我都快饿成纸片人了。”王彩玲关闭微信桌面版，从小喇叭手里接过餐盒，打开就开始狼吞虎咽。
吃饭间，她听到手机微信响了一声，她假装没听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瞥了屏幕一眼。
“如果三年前我多买一张机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王彩玲的心不由自主地疼了一下，同时一口辣椒呛到了她的鼻子。她忍不住大咳起来。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小郭从对面递给辣的涕泪横流的王彩玲。
下班时分，心里一直不踏实的王彩玲和闺蜜唐唐打了一个电话，唐唐当时没接，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拨过来。
“又怎么了？女海王?”唐唐在电话里心情显然不错，在电话里开玩笑。
“晚上有没有时间？”
“又出什么事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能不能见面详聊。”
“这样吧，今天我值晚班，你来店里找我。”
王彩玲下班赶到唐唐店里的时候，唐唐正在桌上煮自嗨锅，自嗨锅已经沸腾半天了，满屋子都是火锅的香味。
“真香，”王彩玲进门就感叹“地沟油的香气。”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唐唐笑道：“我这自嗨锅刚开锅你闻着味就进来了，要不我妈都说你嘴壮呢，专会挑好吃的，关键是吃了还不长肉，这不把人活活能气死。还不赶紧过来拿筷子。”
“你吃吧，”王彩玲把包放下，“我实在没胃口。”
“少废话，我还不明白你，”唐唐笑骂，把筷子饮塞到王彩玲手：“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风大了，有我这样的胖子扛着。就你那点小心事，有啥不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有啥事，吃完再说。”
等王彩玲逐渐放松，筷子有些刹不住车的时候，唐唐开口了。
“刚电话说有事要说，说呗。”
“刘文亮回来了？”王彩玲从自嗨锅里捞出一块藕片，放到自己碗里。
“谁？”唐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咬着筷子问道。
“我前男友。”
“哪个前男友？”
“我还有几个前男友，就大学哪个。”王彩玲抽出一张餐巾纸，把嘴擦干净。
“大学哪个？”唐唐继续装傻充楞。
“你再玩马冬梅这个梗，我就和你绝交！”王彩玲恶狠狠把一块腐竹放进嘴里大嚼。
“那个妈宝男又回来了？他和你分手不是说因为要去日本读博吗？”
“博没读完，回来了。”王彩玲说道:“周日的时候，我和林骁去医院看完他父母的时候撞上的。今天上午加我的微信，我都不知道谁给他推的。”
“等等，你这句信息量有点大，容我捋一捋，你和你同居室友去医院，”唐唐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在空中比划。
“是。”
“然后，在医院撞上了前男友。”唐唐有些忍不住笑：“你敢不敢再狗血点，这不应该是三流偶像剧里出现的桥段。”
“问题就是这么寸。”
“王彩玲啊，王彩玲，不白枉我叫你女海王呢。”唐唐笑道：“新欢撞上旧爱，你是不是心里好犹豫，好纠结，好矛盾。”
“人家好心找你帮忙，你倒开始先紫薇附体了。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翻脸了！”王彩玲把筷子一丢，垮下脸就要去拿包。
“等等，别急。”唐唐笑的喘不过气来，拉住有些气急败坏的王彩玲。“这也不是什么事啊，你和你室友只是暧昧期，又没把话挑明，那个妈宝男又没有明确表明要追你的意思，你着什么急啊？”
“虽然他没说，但是他约我有时间一起坐一座。”
“你答应了？”
“是，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还微信留言，问我“如果三年前我多买一张机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哎妈，呛死我了，”唐唐想笑，也被一口辣到了，咳了半天才止住：“这矫情台词我怎么好像在那部王家卫的电影里见过？”
“2046？”
“不是！不是那部，里面好像有梁朝伟，有章子怡。”
“一代宗师？”
“也不是，那是两人打拳打出火花来了，算了不想了。”唐唐好容易才喘过来：“也就是说，对方想复合的想法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这也是我纠结的地方。所以我到现在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和他见面。”
“面是肯定要见，”唐唐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有些话你总得说明白，该还的刀，必须当面捅回去。想当年你和他分手，小半年都没个人形。要不是我，估计你都瘦的连胸都没了。”
“闭嘴，”王彩玲笑骂：“事后我也想明白了，说到底，还是他母亲觉得我们俩不门当户对。”
“那没办法，”唐唐也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嘴：“这时代就是这样，谈恋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结婚却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谁叫这社会把这婚姻搞的这么复杂。”
“其实，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他是除了你之外，唯一知道我和我表哥之间事的人。”
“彩玲，我还是要重复那句话，当时我就不建议你把这件事给他说，但是你坚持，不想把这个秘密压在心里一辈子，因为你觉得不说出来，是对婚姻的欺骗。”
“到今天，我还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意见，”唐唐扶了扶眼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我还是要和你强调一遍，你和你表哥之间的事，确实给你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但是该谴责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个人渣表哥！”
“谢谢你，唐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彩玲眼中有些湿润。她伸开双臂去拥抱唐唐“有你在身边真好。”
“少来，又趁这个机会吃我的豆腐！”唐唐笑骂：“看你没有胸的份上，我就忍了。”
周日上午，王彩玲起床收拾完毕。出门才发现，林骁不在屋里。她本想给林骁留张纸条，但是觉得又没这个必要。思想前后，还是出了门。
结果刚出门，就撞上了遛狗回来的林骁。
“你这要出去吗？”林骁一身厚运动装，牵着跑的喘着粗气的豆豆。有些疑惑地看着王彩玲。
“是，约了一个朋友逛街。”王彩玲本想实说，但是不由自主编了一个谎。说完不禁有些心虚。
“现在天黑的早，晚上回来别太晚。”
“知道了。”
刘文亮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友好路商业区，离王彩玲和刘文亮的大学都不远。
王彩玲到的时候，刘文亮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刘文亮在街头等待的清瘦身影，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微起波澜。大学时，他俩也经常在这里见面。
“等了好久了吧？”王彩玲微笑着说道。
“没有，就等了一会儿。”刘文亮看到王彩玲，明显眼睛亮了。他身上那股忧郁的文青气质，也减轻了不少。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风衣，脚下的鞋也明显擦过。
“你比大学时候要好看。”
“谢谢。”王彩玲不卑不亢地回复：“想去什么地方？今天我请你吧。”
“我约你出来，那又你请的道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就客随主便了。”
“那我们能不能回你的母校农大校园走走，然后找个地方吃个便饭。”
“可以啊。”王彩玲表示无异议。
两人打车到了农大门口。和门卫交涉了半天，谎称进校去找以前的老师，才混进了校园。
因为周末，加上天气凉了。校园人不多，除了篮球场上拼搏的身影，路上只能见到几个穿着拖鞋，拿着脸盆和毛巾去校园浴室洗澡的女生。
王彩玲回到母校，本来还饶有兴致，和刘文亮介绍以下之前学校发生的趣事。但是逐渐她觉得，刘文亮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她也就适时闭嘴。在秋日的阳光下随意溜达。
“重回校园，你有什么感受？”
“我只是觉得自己老了，”王彩玲说道：“我大学的时候，做梦都想像那些走在路上的城市女郎，穿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套装。但是等自己成为自己曾经的羡慕对象时，才发现梦想在即将到手又未到手的时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说的真好，”刘文亮笑了。“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吧。”
两个人七扭八拐来到三楼一家越南粉店。这曾经是一个演艺人士挂名的网红店。装修非常有南亚风格。大学时，两人经常来门口看一眼，因为这家店越南粉价格不菲，两人只是一两个月才有胆子进店消费一把。刚开时，确实红火过一段时间，但是后面也就销声匿迹了。因为还没到饭点，店里人很少。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户桌子坐下。侍者拿菜单过来后，两人点完餐，有些相对无言。只能四处打量周围的装修有没有变化。
“你还记不得，大学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刘文亮突然问道。
“有印象，”王彩玲假装翻菜单，头都不抬地回答：“我后面带朋友也来过几回。”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真是特别美好的日子。”刘文亮笑道：“看了《花样年华》，你一直想穿旗袍来这家店照一套写真。”
“是，”王彩玲把菜单合上。：“但是都过去了。”
“玲，我知道那次分手是我的错，你肯定恨我，”刘文亮轻声说道：“但是，如果有机会回到从前，你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但是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彩玲心中还是触动了一下。
“文亮，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不顾一切去爱上的男人。”王彩玲勇敢抬头看着对方的双眼：“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你几乎满足了我对男人的一切幻想。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我们一起穿婚纱结婚的样子，我们一起生孩子，抚养他长大的样子，我甚至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刘文亮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丝有些忧郁的浅笑曾让王彩玲无比迷醉，甚至恨不得冲上去亲吻。
“不，先等我说完。”王彩玲硬下心肠说道：“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我承认我曾经爱过你，但是分手后，你和我其实都变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也许我们能假装不去想我们分开的这些日子，但是我们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感情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那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刘文亮说道：“你当时告诉了我你小时候和你表哥之间的事，我开始确实接受不了，但是经历过一些事以后，我才明白，你当时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好了，不用再说了。”王彩玲打断对方：“我们看到的每一条河流，都并不是我们曾经看到的河流，更何况是脆弱易变的我们。”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普通的那种。”
“其实最好不要，”王彩玲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说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其实对你我都不太好。”
“好吧，如果有事需要帮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刘文亮说道“就当我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好了。”
“好，熟悉的陌生人。”
当两人结完账，准备下电梯时。却万万没想到和林骁撞了个满怀。
“林骁，你怎么在这里。”王彩玲吃了一惊。
“我来这里买点东西，”林骁显然吃了一惊，他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说，你和朋友逛街吗？”
“是，逛完遇见了他，一起吃了个饭。”王彩玲脸都开始烧了起来。
“没关系，你们先逛，我还有东西没买上。我还要下楼去转一转了。”
“林骁，你等等我。”
但是林骁没等她，他逃也似的走到楼梯间。
“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是！”王彩玲硬着心肠回答：“我们住在一起”。
“如果你男朋友有误会，我可以当面和他解释。”
“不用了，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