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了解的最早例子来自约80万年前的食人族盛宴的残渣遗址,发现于西班牙阿塔普尔卡(Atapuerca)的一个洞穴中。专家们一直在讨论该如何对这些欢宴者进行分类,他们应该属于远远早于我们的某个祖先物种,比智人早出现大约60万年,因此他们和我们有任何共通点都会令人惊讶不已。他们会掰开同族的骨头,吮吸其中的骨髓。但这种盛宴并非仅仅代表了饥饿或暴食。这些食人族是会思考的。我们接受的教育使我们听到同类相食就皱眉,将其视为对我们这个物种的背叛,认为这属于人类所不齿的野蛮行为。然而,证据表明结果相反:同类相食是典型的(几乎可以说是特有的,甚至标志性的)人类行为和文化行为。每一种文明的基石下面,都躺满被砸碎的、被吸吮干净的森森人骨。如今,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像黑猩猩看到偶尔出现的同类相食的异常现象那样,会对此感到无法理解。但是在大多数人类社会中,在过去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应该是欣然接受同类相食的——它包含在社会运作方式中。没有其他哺乳动物像我们这样有规律地或大规模地同类相食:事实上,除非是极端情况,否则所有其他物种都倾向于避免自相残杀——这表明我们的祖先不是“自然地”开始同类相食的,他们必须得思考它。
这符合我们对同类相食之本质的几乎一切认识。我们猜想阿塔普尔卡的食人族是在举行一场精心安排的仪式,这种行为建基于一种观念之上:试图实现某种想象中的效果,增强食人者的力量,或重塑他们的本性。食人族有时会靠吃人度过食不果腹的日子,或补充极度缺乏蛋白质的饮食。 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促使他们这样做的是与思考更为有关的目的,是道德的或心理的目的,是审美的或社会性的目的:自我改造、占有权力、食人者与被食者关系的仪式化、复仇或伦理的胜利等。通常情况下,同类相食发生在战争中,以这种行为来象征对战败者的统治。也可能他们认为人肉是众神之食,同类相食则成为一种与神交融的神圣形式。
在1870年的法国多尔多涅,由于一个疯狂的谣言误称某人是“普鲁士”入侵者或者间谍,狂热的奥特费村民生吞了他们的一个邻居,因为没有什么比同类相食更能发泄他们所感受到的愤怒。 对于巴布亚的奥罗凯瓦人来说,食人这一习俗一直保留至20世纪60年代岛上当局发布禁令,食人是他们在战士阵亡后“获取精神”的方法。新几内亚胡亚人食用尸体,以保存他们认为在自然界中不可再生的重要液体。在同一高地,吉米人妇女会通过食用死去男人的方法来保证自己恢复生育能力。“我们不会让一个人腐烂!”是他们传统的口号。“我们怜惜他!来我这里,这样你就不会腐烂于土;让你的肉体融于我身!” ,他们无意中响应了婆罗门的观念。在古希腊作家希罗多德笔下的一个故事里,婆罗门为同类相食辩护,依据是其他处理死者的方式都是不敬的。 在20世纪60年代的“绥靖”政策之前,亚马孙流域的瓦里人(Huari)会为了复仇而食用被屠杀的敌人,同时也会出于“共情”而食用至亲——让他们免于腐烂的羞辱。阿兹特克的战士们会一口口吞下战俘的尸体,以获得美德和勇武。阿塔普尔卡的人科物种发起了一场思想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