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特别会预判,因为我们特别需要预判。我们比竞争对手物种需要更多的预判力,因为其他所有重要的东西我们几乎一无所有。我们无论是躲避捕食,还是抓捕猎物,抑或是和对手赛跑争抢食物时,都动作缓慢。因为我们攀爬时很笨拙,很多食物实际上是我们无法获取的,很多可避难的场所也将我们拒之门外。和绝大部分竞争对手动物相比,我们的视力也并不敏锐。我们靠嗅觉发现猎物或危险的能力,或听到远处声音的能力,很可能从进化为人科时起就已经下降了,但是即便不下降,也绝无可能与犬科动物或猫科动物相匹敌。我们的牙齿和爪子弱得可怜。
虽然拥有优秀天赋的其他物种占据了生态环境的主导地位,但我们的祖先仍不得不努力捕猎:人族的消化系统,从颌骨到内脏,均不足以应对大部分植物,因此肉食是我们的必然之选,也许三四百万年之前就已如此。
人类最初靠食腐为生,然后逐渐成为狩猎者,在我们所处的进化线上,人类祖先不得不寻找获取肉食的方法。
高度发达的预判力可能先于丰富的想象力出现。当我们做出预判时,我们会想象下一个障碍背后的猎物或天敌。我们会事先猜测威胁或机会将怎样跳出来。但想象力不仅仅是预判。在某种意义上,想象力是预判力过剩的结果,因为一旦人们可以在天敌、猎物或问题出现之前便设想其样子,那么,理论上讲,人们也可以想象不太可能出现的对象,直至构想出从未体验过、不可见、形而上甚至毫无可能存在的事物——比如全新的物种、从未品尝过的食物、闻所未闻的音乐、妙不可言的故事、新颜色、怪兽、精灵或大于无限的一个数字,又或者,神。
我们甚至可以想到“无”——这也许是想象所做出的最大胆的飞跃,因为“无”的观念,从定义来看,是经验中不可体验、现实中难以理解的。预判的力量就是这样引导我们通过想象力形成观念的。
想象力超出了预判和记忆的范围;与正常的进化产物不同,它超越了生存的需求,没有竞争优势。文化刺激想象力,一部分通过鼓励,一部分通过强化:我们赞美吟游诗人,付钱给吹笛者,惧怕萨满,听从祭司,尊敬艺术家。我们用舞蹈、鼓点、音乐、酒精、兴奋剂和麻醉剂来解放想象力。
然而,我希望读者愿意将想象力视为两种进化能力的结合:其一是我们糟糕的记忆力,它疯狂地扭曲人的经历,使人富有创造力;其二是我们过度发展的预判力,它使我们的头脑中充满了超出实际所需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