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单位大门走出的那天，阳光暖得晃眼，手里攥着烫金的退休证，指尖却没半点暖意。在岗三十年，每天清晨的闹钟、堆满案头的文件、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早已刻进生活，骤然停下脚步，日子反倒空得发慌。
家里的时钟走得格外慢，从前总盼着能多睡会儿，如今天不亮就醒，睁着眼看窗帘缝里的光一点点漫进来，翻来覆去再无睡意。起身踱到客厅，沙发、茶几摆得整整齐齐，却总觉得少了些烟火气。老伴早逝，孩子在外地工作，偌大的房子里，只剩自己的脚步声来回回荡，连咳嗽一声都能听见清晰的回音。
我试着给自己找事做，把阳台的花盆重新翻土，把衣柜里的衣服叠了又叠，可忙活完坐下，心里的空落还是涌上来。打开电视，嘈杂的声响填不满寂静，看不了十分钟就关掉，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工作照上，照片里的自己穿着制服，眼神清亮，那时总觉得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如今闲下来，反倒像丢了魂。
有天傍晚，下楼散步，路过从前的单位，路灯把办公楼的影子拉得很长，里面依旧亮着灯，隐约能听见熟悉的办公声。我站在路边，看了许久，心里又酸又涩，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时代落下的人，再也融不进去从前的节奏，也找不到新的归处。回到家，煮了碗面，没吃几口就放凉了，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焦虑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缠越紧，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后来，楼下便利店的阿姨见我总独自徘徊，偶尔会喊我进去坐会儿，聊几句家常。阿姨说她退休后也闲不住，守着这家小店，每天和街坊邻居说说话，倒也踏实。我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人买瓶水，有人捎袋零食，几句简单的寒暄，却透着淡淡的暖意。从那以后，我每天会去店里帮阿姨整理货物，偶尔帮着收银，听来往的人讲些琐碎的小事，日子竟慢慢充实起来。
有次，一个放学的小姑娘忘带钱，想买一支笔，我笑着替她付了钱，小姑娘甜甜地说了句谢谢爷爷，转身跑远了。那一刻，心里突然暖暖的，原来不用在职场上奔波，简单的善意也能带来满足。渐渐的，我不再总盯着过去的日子，开始学着养花种草，跟着街坊邻居学打太极，偶尔给孩子打个电话，听他讲工作上的事，语气里也多了些从容。
某天清晨，我坐在阳台浇花，阳光落在花瓣上，泛着淡淡的光泽，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手里的水壶慢慢倾斜，水珠落在泥土里，悄无声息地浸润开来。我突然明白，退休不是生活的终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往前走。那些焦虑不安，不过是一时难以适应节奏的落差，日子慢慢过，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平凡的琐碎里，也藏着细碎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