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光,冷白,刺眼,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精准地切割开陈默眼底最后一丝暖意。
画面里,那个他花了七年才捂热、娶回家的苏晚,正站在他们温馨小家的玄关处。她对面,是许清让——那个像幽灵一样,盘踞在她整个青春记忆里的白月光。
许清让穿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羊绒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陈默在商场上见惯了的、属于精英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他微微倾身,张开双臂。
苏晚的身体,在屏幕里明显地僵了一下。陈默甚至能看到她肩膀细微的颤抖。时间像是被粘稠的胶水糊住了,一秒,两秒……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极其缓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任由许清让的双臂环住了她。
那拥抱,在陈默看来,充满了旧情复燃的粘腻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欲。许清让的手,甚至在她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苏晚的头,低垂着,埋在他肩颈处,看不清表情。
“呵……”一声短促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从陈默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心口那个位置,先是猛地一空,随即又被一种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狠狠灌满,烧灼得他指尖发麻。
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动作大得让桌上的马克杯都跟着跳了一下,褐色的咖啡渍溅出来几点,落在桌面上,像凝固的污血。
环顾四周,这个他和苏晚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家,那些精心挑选的沙发套、窗边生机勃勃的绿植、墙上挂着他们旅行时拍的傻气合影……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无声地嘲笑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洗发水的甜香,此刻却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冲进卧室,拉开衣柜门,动作粗暴得像在拆解炸弹。几件当季的T恤、牛仔裤、两套换洗的贴身衣物被他胡乱地塞进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里。视线扫过床头柜,上面还放着他出差时给苏晚带回来的一个手工陶瓷小摆件,憨态可掬。他眼神一黯,最终还是没碰它。
拎着那个轻飘飘、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包,陈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被他称为“港湾”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转身,“砰”地一声带上了门。金属门锁合拢的声响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沉闷,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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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互动”游戏公司主程办公室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糊味、外卖盒里冷掉的炸鸡油脂味,还有十几个大老爷们连续熬夜后发酵出来的、难以言喻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密集得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
“老默,你这……是打算在公司安营扎寨,直接羽化成仙了?” 旁边工位,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胖子王强,一边嚼着薯片,一边含糊不清地打趣。他下巴朝陈默桌角那个刺眼的、印着XX连锁酒店LOGO的塑料袋努了努,“连续三天了吧?嫂子出差还没回来?你这后勤保障不行啊,天天靠便利店续命?”
陈默没抬头,眼皮都没掀一下,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代码流上。显示器幽蓝的光映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还有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得更快了,带着一股要把键盘戳穿的狠劲儿。
“啧,” 另一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是项目组里出了名嘴碎的策划小李。他故意把转椅滑过来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猥琐,“强哥,你这就不懂了。咱默哥这哪是后勤不行?我瞅着……怕是后院……嗯哼?” 他两根手指在头顶比划了一个戴帽子的动作,挤眉弄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听说……有人看见嫂子前几天,跟一个特‘精英范儿’的帅哥,在咱公司楼下那家‘雕刻时光’咖啡馆,坐了好久哦?那氛围,啧啧……”
“小李!你丫闭嘴!代码写完了?策划案过了?绩效不想要了?” 王强猛地一拍桌子,薯片渣子飞溅,试图喝止。
但晚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呼呼的送风声。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好奇,或纯粹吃瓜,都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陈默僵直的背影上。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他慢慢转过椅子,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像是覆了一层薄冰。眼神扫过小李,平静得可怕,却让小李脖子后面的汗毛“噌”地立了起来。
“后院?” 陈默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又锋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你指的是,那个穿得像只开屏孔雀、靠爹妈老本到处招摇撞骗、连独立游戏demo都做不利索的许清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屏息凝神的脸,最后定格在脸色发白的小李身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放心,他蹦跶不了几天。”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要下雨。“游戏,才刚开始。”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转回身,重新投入那片幽蓝的代码海洋。键盘声再次密集响起,比刚才更疾,更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平静。办公室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再吭声,连呼吸都放轻了。王强担忧地看着陈默紧绷的肩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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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雷霆互动,像一头陷入沉睡的钢铁巨兽。主程办公室里,只有陈默工位那一方屏幕还亮着,幽幽的白光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切割得愈发冷硬。烟灰缸里堆满了小山似的烟蒂,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复杂的代码行,而是几个并排的监控画面窗口。其中一个,清晰地显示着雷霆互动大厦地下停车场的某个角落——B区,靠近消防通道的位置。那是他利用职务之便,绕开公司常规监控系统后门,“借用”了几个边缘摄像头视角拼凑出来的隐秘视野。画面里,一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银色保时捷911,像蛰伏的猎豹,安静地停在那里。
陈默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烟灰烫了他一下,他却浑然未觉。他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距离苏晚下班,已经过去整整一小时二十五分钟。这个时间,足够她从顶楼的设计部走到停车场十次。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慢而残酷地收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秘的钝痛。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苏晚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许清让那张虚伪的精英脸带着得逞的笑,侧身过来,也许还会替她“体贴”地系上安全带……然后,那辆该死的保时捷扬长而去,去某个他不知道的、属于他们“旧情复燃”的私密空间。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齿缝里挤出。陈默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实木桌面上,指骨瞬间泛起一片刺目的红。桌上的空泡面桶被震得跳了起来,又哐当一声落下。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突兀地亮起,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苏晚。
他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愤怒的火焰在烧,有被背叛的冰冷在蔓延,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可耻的期待。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
几秒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划开了接听键。听筒贴在耳边,一片沉默。他也没说话,只是听着那边细微的电流声和她几乎不可闻的呼吸。
“陈默,” 苏晚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哭过,又像是疲惫到了极点。“你……还在公司?”
“嗯。” 陈默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冷得像块冰。他的视线依旧粘在监控屏幕上那辆刺眼的保时捷上,仿佛要把它烧穿。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晚似乎在努力调整呼吸。“我……买了你爱吃的蟹黄小笼,还有热豆浆。刚路过‘李记’……你胃不好,别总吃泡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又像是某种无力的辩解。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猛地涌上喉咙口。蟹黄小笼和热豆浆?在他“亲眼目睹”她和前男友在停车场私会后?这算什么?迟来的愧疚?还是更高级的、杀人诛心的羞辱?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那些温热的食物,此刻在他想象中,都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不用。” 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绷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吃过了。没别的事,挂了。在忙。” 不等对方再有任何反应,他手指用力一划,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冰冷的忙音瞬间吞噬了电话那头可能存在的、任何微弱的声音。
办公室里彻底死寂下来。只有监控画面里,那辆银色的保时捷911,依旧稳稳地停在那里,像一枚无声的勋章,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和一败涂地。陈默颓然靠进椅背,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掌心一片冰凉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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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雷霆互动”的茶水间像个小型集市,弥漫着各种外卖混杂的香气和嗡嗡的闲聊声。
陈默端着杯黑咖啡,面无表情地靠在窗边,试图用那滚烫苦涩的液体压下去一夜未眠的头痛和心口那股翻腾的浊气。窗外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哎,你们快看许总的朋友圈!最新那条!” 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八卦,“劲爆啊!”
声音不大,却像在嘈杂的茶水间里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好几个脑袋凑到了一部手机屏幕前。
“哪个许总?投资部那个许清让?”
“对对对!快看!配图!配图才是重点!”
陈默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但所有的感官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锁定了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方向。
“哇哦……这角度……好亲密啊!”
“苏晚姐?真的是苏晚姐!她在……喂许总吃药?”
“我的天!这什么情况?苏晚姐不是……”
“嘘!小声点!没看见默哥在那边吗?”
“这配文……啧啧啧,‘病中一点甜,还好有你。有些人,兜兜转转,心里始终是你。’ 我靠!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这算是公开宣战了?”
“许总这也太……高调了吧?不怕默哥……”
“怕什么?人家是金主爸爸的独子,默哥再牛也就是个打工的……”
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陈默的耳膜,穿透他强装的镇定。心脏像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挤压,窒息的痛楚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那张照片——苏晚侧着脸,眼神专注(或许在别人看来是温柔?),纤细的手指捏着药片,递到许清让嘴边。许清让则一脸“虚弱”又满足地接受着,背景似乎是某个装修奢华的客厅……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陈默猛地闭上眼,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兜兜转转,心里始终是你?许清让!好!很好!你他妈找死!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骇人的赤红,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所有的犹豫、痛苦、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那张照片和配文彻底点燃,烧成了滔天的怒火和毁灭欲。
“咔哒”一声轻响,他手中那个厚实的陶瓷咖啡杯,杯柄竟被他生生捏断了一小块。滚烫的咖啡泼溅出来,烫红了手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在周围同事惊愕、同情、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目光聚焦过来之前,陈默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茶水间。他走得极快,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戾气,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回到那个被他当成临时避难所的工位,他“哐”地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片刻犹豫,他解锁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冰冷如铁的脸。指尖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道,点开了那个沉寂许久、备注为“老婆”的微信对话框。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一秒,然后重重落下,敲下一行字:
【苏晚,我们谈谈。明晚八点,老地方。】
发送。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冰冷得像一份最后通牒。他盯着屏幕上那行孤零零的字,几秒钟后,又飞快地补了一条,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带上你的东西。】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陈默把手机屏幕朝下,“啪”地一声扣在桌面上,仿佛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他向后重重靠进椅背,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日光灯管,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许清让,你想玩?行。
苏晚,你选了路?好。
那就看看,这场游戏,最后是谁他妈被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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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是城市边缘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小咖啡馆,叫“时光角落”。木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空气里永远飘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旧书的油墨味。以前,这里是陈默和苏晚周末偷闲的秘密基地,两人常常窝在靠窗最里面的卡座,分享一块芝士蛋糕,他敲代码,她画设计稿,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此刻,同样的卡座,同样的位置,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陈默提前十分钟到的。他点了一杯最苦的意式浓缩,没加糖,没加奶,褐色的液体像他此刻的心情。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沉静地盯着桌面木纹的纹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八点整,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苏晚走了进来。
陈默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她穿了一件素色的针织衫,脸色在咖啡馆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没什么血色。她径直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却像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冰海。空气凝滞,只有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在背景里流淌,此刻也显得格外刺耳。
沉默在蔓延,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她几次想开口,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抬起眼,看向陈默,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和对他依赖的眼睛,此刻布满了复杂的红血丝,有疲惫,有深深的忧虑,还有一种陈默看不懂的……决绝?
“陈默……” 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你……要谈什么?”
陈默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浓缩咖啡,猛地灌了一大口。滚烫的苦涩早已冷却,只剩下一种尖锐的酸涩和冰冷滑过喉咙,刺激得他胃部一阵抽搐。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杯碟碰撞,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刺向苏晚。
“谈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谈你背着你的合法丈夫,和你的白月光旧情复燃,还被人家拍了照片发朋友圈昭告天下?谈你苏晚把我陈默,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在耍?!”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过去。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嘴唇哆嗦着:“朋友圈?什么照片?陈默,你……你在说什么?”
“装?” 陈默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又讽刺,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痛,“许清让!朋友圈!你喂他吃药那张!‘病中一点甜,还好有你。有些人,兜兜转转,心里始终是你。’ 苏晚,你告诉我,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飞快地划开屏幕,点开朋友圈——他早已截图保存。他把手机屏幕狠狠杵到苏晚面前,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自己看!”
苏晚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当她看清那张照片和配文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死死抓住桌沿才没滑下去。震惊、恐惧、还有一种被深深刺伤的愤怒,在她脸上交织变幻。
“不……不是这样的!陈默!”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和绝望,“你听我解释!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清让他……”
“解释?” 陈默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悲愤,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纷纷侧目。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熄灭了,只剩下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荒漠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苏晚,你的解释,留着去跟你的许清让说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他弯腰,从脚边提起一个不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纸袋——那是他出门前胡乱塞进去的,里面装着苏晚以前落在他公司的一件薄外套,还有几本她爱看的时尚杂志。
他把纸袋重重地、带着一种抛弃垃圾般的力道,墩在苏晚面前的小圆桌上。里面的东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你的东西。”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彻底斩断的疲惫,“从今天起,你自由了。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他再不看苏晚瞬间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和那双盛满巨大痛苦与绝望的眼睛,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夜晚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陈默!你站住!!” 苏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世界崩塌的绝望,“你会后悔的!陈默!!”
陈默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瞬,随即,他挺直了背脊,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坚硬的盔甲,更快地、决绝地融入了门外深沉的夜色里。咖啡馆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女人的哭泣和那个曾经温暖过他的“老地方”。
后悔?
陈默迎着冷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妈的,他早就后悔了。后悔七年前,怎么就瞎了眼,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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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互动”顶楼最大的多功能会议室,此刻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却足够隆重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是雷霆互动即将全球公测的重磅手游《星域征途》的炫酷LOGO。台下长枪短炮林立,来自各大游戏媒体、科技频道的记者们早已就位,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
陈默站在后台入口的阴影里,背对着喧嚣。他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场沉凝。只是那深邃的眼窝下,是连厚重粉底都难以完全遮盖的浓重青黑,下巴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块冰冷的岩石。助理小刘紧张地递上水杯,他看也没看,只抬手松了松领口那颗束缚得他几乎窒息的纽扣。
“默哥,许……许总的车到了,刚进地下车库。” 小刘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默眼神一凛,像黑暗中陡然亮起的刀锋。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
点开。
照片像素不高,显然是在某个光线昏暗的私人场所偷拍的。画面里,苏晚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药片,正递向坐在沙发上的许清让。许清让微微仰头,张嘴去接,脸上带着一种……享受的、胜利者的微笑?角度刁钻,将两人之间那种暧昧亲昵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照片下面,还附着一行字:
【陈总监,发布会加油哦。晚晚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你出风头呢。放心,她的心,兜兜转转,始终在我这儿。你嘛,终究是个外人。】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陈默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屏幕被他捏得几乎变形。又是这种下作的手段!许清让!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玩这种阴沟里的把戏吗?!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蚀骨的冰冷,在几次呼吸间,被强行压缩、凝练,最终沉淀为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重新塞回口袋,仿佛刚才那条淬毒的短信从未存在过。
“各部门准备!倒计时一分钟!” 现场导演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
陈默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迈开长腿,迎着骤然亮起的、几乎能闪瞎人眼的聚光灯,沉稳地走向舞台中央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的压迫感,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台下相机快门声顿时响成一片。
他站定在主讲台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无视了坐在第一排贵宾席上、正对他露出优雅而得体笑容的许清让。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志在必得。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合作伙伴,上午好。” 陈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异样,“欢迎来到雷霆互动《星域征途》全球公测发布会。我是项目主程,陈默。”
他按照流程,开始介绍游戏的核心玩法、技术创新和宏伟蓝图。专业术语信手拈来,逻辑清晰,侃侃而谈,配合着大屏幕上震撼的CG和实机演示画面,牢牢掌控着全场的节奏。台下不时发出惊叹和热烈的掌声。
许清让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听着,手指悠闲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脸上始终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他时不时侧头和旁边一位投资方的高管低声交谈几句,姿态亲昵,显然是在刻意彰显他的地位和影响力。
陈默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冰窟。许清让的自信,来源于他手中那张“王牌”——苏晚。那张喂药的照片,那些暧昧的短信,还有此刻许清让毫不掩饰的得意,都在无声地宣告:看,你陈默再努力,再成功,你爱的女人,心还是在我这里!你的一切,在我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心脏。陈默握着翻页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演示文稿上。
“……《星域征途》的终极目标,是打造一个真正由玩家意志驱动的、自由无界的宇宙沙盒。在这里,规则并非一成不变,真相往往隐藏在表象之下……” 陈默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演示进行到关键的技术架构解析环节。陈默操作着电脑,准备点开一个核心模块的流程图。
突然!
他像是操作失误,点开了旁边一个毫不相干的文件夹图标。瞬间,大屏幕上投影的画面变了!
不是复杂的流程图,而是一个简洁得近乎冷酷的PPT封面。
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巨大,刺眼,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关于‘启明星创投’及其实际控制人许清让涉嫌非法集资、金融诈骗的初步证据链】**!
封面下方,还打着一行醒目的红字:
**【本证据已同步提交经侦部门及全网公开直播】** 后面附着一个斗音直播间的超短链接!
整个多功能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前一秒还沉浸在游戏宇宙幻想中的记者们,集体懵了。所有镜头,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唰”地一下,从大屏幕,猛地聚焦到第一排贵宾席——许清让的脸上!
许清让脸上那副优雅从容、胜券在握的笑容,就像一张劣质的面具,在零点几秒内,轰然碎裂!他原本悠闲翘着的二郎腿猛地放下,身体瞬间绷直,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那行触目惊心的标题。血色“唰”地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你……陈默!你他妈疯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指着台上的陈默,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和恐慌而扭曲变调,完全失了平日里的风度,“关掉!立刻给我关掉!这是诽谤!是诬陷!保安!保安呢?!”
他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像一头被戳穿了所有伪装的困兽,风度尽失,只剩下最原始的狰狞。他试图冲向讲台,却被旁边同样震惊的助理死死拉住。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闪光灯如同疯了一般亮起,咔嚓声连成一片刺耳的白噪音!记者们全都疯了,职业的敏锐让他们意识到,这绝对是核弹级别的惊天大料!什么游戏公测,在金融诈骗和豪门丑闻面前,瞬间变得不值一提!无数话筒和录音笔像丛林般伸向了许清让,也伸向了台上的陈默。
“许先生!请问大屏幕上的指控是否属实?”
“许总!‘启明星创投’涉嫌非法集资是真的吗?”
“陈总监!您为何选择在此时公开这些证据?”
“陈总监!请问您和许清让先生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
场面彻底失控!混乱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陈默站在风暴的中心,聚光灯将他笼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台下那个惊慌失措、试图在助理和保安掩护下逃离的许清让。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终于得以宣泄的戾气和一种审判般的冰冷。他没有理会台下疯狂的追问,只是拿起讲台上的麦克风,声音不高,却透过音响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直刺许清让:
“许清让,你以为躲在女人背后,玩点下三滥的离间计,就能掩盖你那些肮脏的勾当?就能永远逍遥法外?”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刃,“你的人生,就像你做的那些垃圾游戏DEMO,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今天,就是你的公测日。只不过,这次测试的结果是——永久封号!”
话音落下的瞬间,后台入口处,一阵急促却沉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
苏晚出现了。
她显然来得匆忙,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她身上还穿着设计部的职业套装,脸色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她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盖着鲜红公章的纸。
在全场惊愕、不解、探究的目光聚焦下,苏晚没有丝毫犹豫。她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如同被钉在原地、面无人色的许清让面前,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然后,在无数镜头和闪光灯的见证下,在许清让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注视下,苏晚猛地扬起了手!
“啪!”
那张盖着鲜红公章、印着“XX市公安局XX分局”字样的纸,被她用尽全力,狠狠地、精准地,甩在了许清让那张惨白扭曲的脸上!
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许清让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滑落在地,清晰地展露出上面的标题——**《报警回执》**。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利刃,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混乱,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愤怒:
“许清让!”
“你那些恶心的药片,是头孢配酒套餐里的吧?”
“够送你一程了吗?诈骗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喧嚣、质问、闪光灯,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偌大的多功能厅里,只剩下苏晚那句冰冷刺骨、石破天惊的质问在空气中回荡,以及许清让脸上那张刺目的《报警回执》带来的、无声却致命的审判。
许清让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塑,僵在原地,瞳孔涣散,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世界崩塌的灰败。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抓那张滑落的回执,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
下一秒,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整个发布会现场彻底爆炸了!
“我的天!报警回执?!头孢配酒?!”
“苏晚?!她是陈默的妻子?!她报警抓了许清让?!”
“这信息量太大了!我CPU干烧了!”
“快拍!快拍许清让的脸!还有那张回执!”
“直播!直播还在继续!直播间人数爆了!服务器要撑不住了!”
“惊天逆转!这比游戏剧情还刺激一万倍!”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光海洋,几乎要将许清让和苏晚吞噬。话筒和镜头不顾一切地往前怼,保安拼尽全力也阻挡不住这股洪流。各种尖叫、惊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会议室的屋顶!斗音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飙升,弹幕瞬间被“卧槽!”“牛逼!”“年度大戏!”彻底淹没!
陈默站在高高的主讲台上,将台下这混乱、疯狂、充满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苏晚挺直了背脊,站在风暴中心,像一株迎风傲立的寒梅,眼神冰冷而坚定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许清让。他看着她甩出报警回执时,那微微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连日来积压的愤怒、猜疑、痛苦、冰冷……如同遇到阳光的坚冰,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便装、但神情严肃、气场冷硬的男人,在雷霆互动两名高管的陪同下,分开混乱的人群,径直走到了已经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许清让面前。
为首一人掏出证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穿透现场的嘈杂:
“许清让先生?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你涉嫌非法集资、金融诈骗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脆响,在无数镜头的聚焦下,铐上了许清让那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手腕。那清脆的声音,像是一声最终的丧钟。
许清让彻底瘫软下去,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住。在被拖离现场前,他那双因绝望和怨毒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不甘地剜了台上的陈默一眼,又转向苏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陈默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闪烁的灯海,精准地落在了苏晚的身上。
苏晚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喧嚣鼎沸,隔着这短短数日却如同隔世般的猜忌与伤害。她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虚脱的平静。她的眼圈是红的,里面似乎还有未干的泪光在闪动。
陈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随即又被一种汹涌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庆幸所淹没。他忽然明白了那张照片,明白了苏晚那些天的反常,明白了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和强颜欢笑……她不是在背叛,她是在孤身一人,踏入龙潭虎穴!为了他?还是为了正义?或许两者都有。但无论为了什么,她都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陈默猛地推开身前的讲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舞台,拨开拥挤混乱的人群,像一艘破开惊涛骇浪的船,目标明确地冲向那个站在风暴中心、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女人。
在无数镜头和闪光灯的疯狂追逐下,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陈默冲到了苏晚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将她整个人狠狠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要将这些天所有的猜忌、痛苦、分离和差点错过的后怕,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她,也传递给自己。
苏晚的身体在他怀里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彻底软了下来。她的脸深深埋进他带着熟悉气息的肩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布料。
陈默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无声的哭泣。他低下头,灼热的唇贴着她冰凉汗湿的鬓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难以抑制的、近乎哽咽的激动,透过麦克风(他忘了自己还戴着),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也传进了直播间亿万观众的耳朵里:
“老婆……”
“这波配合……”
“天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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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留下模糊的底噪。雷霆互动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浮华截然不同的、劫后余生的静谧。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雷霆互动的掌舵人秦总,正亲自将两杯热气氤氲的顶级大红袍推到陈默和苏晚面前。茶汤澄澈透亮,馥郁的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小陈,苏晚,” 秦总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长辈的温和与不容置疑的力度,“这次的事,公司乃至整个行业,都欠你们一句天大的感谢!许清让这颗毒瘤,藏得太深,牵扯太广。要不是你们……”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凝重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集团总部高度重视,法务和公关已经全面介入,务必把案子办成铁案,也确保你们二位后续不会受到任何骚扰和牵连。放心,雷霆,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陈默和苏晚并排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两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奇异地放松下来。
“谢谢秦总。” 陈默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声音沉稳。苏晚也轻轻颔首:“麻烦秦总了。”
秦总摆摆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带着洞悉和一丝笑意:“行了,公事说完了。我看你们俩啊,更需要点私人空间。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杵在这儿碍眼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小陈,好好照顾苏晚。苏晚,你也别太倔。有些话啊,该说就得说清楚。”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还体贴地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咔哒”一声轻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陈默和苏晚两人。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送风声,还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那点刻意维持的距离,此刻仿佛变成了无形的屏障,将方才在秦总面前的平静默契切割开来,露出底下尚未完全愈合的沟壑和汹涌的情绪。
沉默在蔓延,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滞涩。
陈默盯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茶叶缓缓沉浮。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冲撞。他想问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那些天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危险,更想为自己那混账的、不问青红皂白的猜忌和伤害道歉……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每一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还是苏晚先动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她随身带着的那个简约的通勤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文件,不是手机。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边缘已经微微磨损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薄,却似乎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粗糙的表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远的、如同翻开泛黄书页般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
陈默的心,像是被那声呼唤轻轻揪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个陌生的信封上,带着疑惑。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个薄薄的信封递到了两人中间的空隙处。她没有看他,视线固执地落在信封上,仿佛那上面有她全部的勇气。
“当年……” 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被空调的风声盖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羞赧和决绝,“……给你写的情书。”
情书?!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和苏晚?高中同学?情书?!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记忆像被狂风吹乱的碎片,他拼命回想,高中三年……苏晚?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前排、成绩拔尖、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学霸女神?和他这个沉迷代码和游戏、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理工男?
他们之间……除了偶尔收作业、借笔记,有过任何超出同学范围的交集吗?他记得的,只有毕业聚餐那次,他鼓起勇气想给她递罐可乐,结果被起哄的同学一撞,可乐全泼在了她雪白的裙子上……那尴尬得让他想钻地缝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哪里来的情书?什么时候写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迟到了十几年的、如同海啸般袭来的悸动,瞬间冲垮了陈默所有的冷静。他几乎是有些失态地、一把抓过了那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他颤抖着手指,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同样有些泛黄的信纸。
纸上,是娟秀而熟悉的字迹——苏晚的字。只是比现在更显稚嫩青涩。
开篇第一句,就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陈默的天灵盖上:
**【To 那个总是躲在角落敲代码、却会偷偷帮值日生修好电脑的笨蛋:】**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修电脑?高中?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好像是有那么几次,班里谁的电脑蓝屏了,或者打不开文件了,急得团团转,他顺手就给弄好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更没想过会被人记住,尤其是……被她记住?!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在岁月里沉淀了许久的、带着少女羞涩和笨拙勇气的文字:
**【……每次看到你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啊敲,我就觉得你好像在和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对话。那个世界一定很有趣吧?比我们枯燥的习题册有趣多了……】**
**【……你知道吗?那次我的数学笔记本‘意外’掉在你脚边,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我故意碰掉的!就想着……你能帮我捡起来,然后我们就能说上几句话……结果你这个木头!真的就只捡起来还给我,连头都没抬一下!气死我了!(╯‵□′)╯︵┻━┻】**
陈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想笑,眼眶却猛地一酸。那个笔记本……他好像有点印象!当时他还纳闷,苏晚的位置离他那么远,本子怎么会掉到他这里?原来……是这样?!
**【……毕业聚餐那次……我的裙子……】**
信纸上的字迹在这里似乎停顿了一下,墨水洇开了一个小小的点。
**【……其实,看到你慌慌张张跑出去给我买纸巾和湿巾的样子……虽然很狼狈,但我觉得……有点可爱。比那些只会起哄的男生强多了!可惜……你最后也没敢再过来跟我说句话……笨蛋!大笨蛋!】**
“轰——!”
陈默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直冲头顶!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耳朵烫得吓人。毕业聚餐……那个他以为的、人生最尴尬的社死现场……在她眼里……竟然……是可爱?!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晚。苏晚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正看着他。她的脸颊绯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和纤细的脖颈,像熟透的蜜桃。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有久远的羞涩,有被揭开秘密的窘迫,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如释重负般的委屈和期待。她飞快地移开视线,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豁出去的羞恼:
“夹……夹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卷……第58页和第59页中间……压了整整三年……你这个……超级无敌大笨蛋!从来……从来都不翻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