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发乎于心
如果「写作及著书」对培刚来说是,发乎心,出乎手,那么「讲课及唱歌」对我来说,就是发乎心,但出乎口,因为无论形式为何,都是希望能借由这些媒介,来分享快乐希望和爱给更多人和这个世界。
读书时曾学会用吉他来自弹自唱,但很少人知道我,第一次踏出校园演唱,并不是到其它学校表演或是到民歌西餐厅去驻唱,而是到医院去唱歌给老人家听,当时总希望渺小的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那次我虽背着沈重吉他但心情却很开心,还一路从台北捷运石牌站走到了我从来没去过的振兴医院,本以为坐着轮椅的老人家们,会很开心的迎接我们到来,但没想到老人家的眼神一点都不期待。
我当时很紧张,但只能正向的想,只要等表演国乐同学开始演奏后,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但没想到这群年约80岁左右的老人家眼神中还是透露着不开心,可能跟刚才国乐社同学先关上电视的原因有关。
连一群人表演的国乐都不想听?那我只有一个人自弹自唱,势力单薄,肯定也很难吸引他们吧?我在心中自言自语,还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我的手正微微的不停颤抖着,但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个头皮上场了。
难忘的校外公益表演
其实那一个月我想了很久,才决定第一首歌要选唱阿公阿嬷都应该听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没想到我才刚唱了主副歌一遍,前方的阿嬷就开始啜泣并拭泪,我心里想:「这位阿嬷真有那么想要看电视吗?」
直到我又唱了一整段,仿佛哭会慢慢传染似的,啜泣声开始此起彼落,我心里又想:「是真的有那么感动吗?」当时的我眼睛马上紧闭着,看起来是在很深情的唱歌,其实是完全不敢直视这些阿公阿嬷的眼睛,否则肯定会因太激动而哽噎唱不下去了。
后来阿公阿嬷告诉我,因为这首歌让他们想到过去某段时光和回忆,所以才会被触动而掉眼泪,除了跟我说谢谢外,他们还一直带着羡慕的眼神跟我说:「你那么年轻,真好、真好…」
本来我以为自己是在做件好事,是在当一位付出者,是在尽点大学青年的社会责任。但当我从这些老人和病友的眼神中,看到两个他们非常期待、非常渴望,但却常被年轻人所不重视的东西,时间和健康时,我深深发觉,自己才是真正获得的那个人。
当弹吉他唱歌时,眼前这些阿公阿嬷,有的垂垂老矣,有的癌症末期,他们正用自己的生命在无声的提醒我这个孩子,要珍惜呀!要把握呀!不要白白浪费时间和健康,也许你觉得现在拥有很多,也许你觉得那没什么,但如此挥霍下去,转眼间,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癌末妈妈的梦想
我常觉得如果人生是本大藏经,那医院就象是呈现浓缩经文的补习班,每一天上演着悲欢离合,看到产房有人欣喜迎接新生,也有人目送亲友在加护病房或急诊室被宣告离开。
还有更多地方是随着病人病情的变化,不断牵动着家属、医生和护理同仁的心,日日身处其中的医疗界菁英们,需要比一般人更大的勇气和智慧。
有次我在安宁病房认识一位癌末妈妈,聊天时我问她:「阿姨妳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当时没想太多,只希望可以为她做点什么?这位妈妈告诉我:「我最希望看到我儿子结婚。」
我心想,那我来找机会来跟他儿子说看看,很希望对方刚好有女朋友。于是又问:「阿姨您儿子多大啦?」她看着我笑着说:「培刚呀,他的年纪就看起来跟你差不多,才刚刚开始读大一而已。」
这时我不禁一阵鼻酸,但只好试着转移话题,问问她儿子读什么系…因为这辈子,眼前这位妈妈的心愿,似乎不容易完成了,而太过天真也自以为好意的我,事实上并无法为她的梦想做点什么?只能默默持续地为她的健康祝福,当下也在心中告诉自己,我将来一定会结婚生子,绝对不要让我母亲,留下这样的人生遗憾。
遗憾、无憾
事隔多年心里还是有一份遗憾,因为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还是没办法看到我结婚生子,尤其当外婆过世的时候对我的震撼极大,那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碰撞的大无常,在外婆离世一个月前,我还开心帮她和外公拍照,甚至我们俩触膝长谈,外婆还提醒我如何选另一半,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
外婆在加护病房那阵子,我好希望自己是个医生,我也很希望人生可以从头来过,那我一定会用尽所有努力考上医学院并当个好医生,当然这不只因为外婆,而是这些年我不断跟自己对话,也更了解自己个性及兴趣后的选择,但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办法从从头来过。
因此这几年,只要有机会为医院进行培训,分享足迹包含台大、成大、长庚、荣总、联合、仁爱和天晟等医院,我都会有一份更为强烈的使命感,比如担任医院的「导师研习营」和「临床教师师资培训营」老师,就是可以帮助本身在专业和经验都很优秀的资深医生,可以用更好也更被年轻医生接受的方式,把自己的宝贵经验传承下去。
那么,我虽然没有自己真正地成为一位医生,却也可以为医疗界尽上一点点微薄心力。虽然外婆过世很遗憾,但若我持续用这样的方式去影响更多医院及医疗体系同仁,那么我的人生也就因此而无憾了。
有时也会到医院去分享情绪管理与正向思考的课程,医护管人员高压与高时数的工作环境,真的很难被一般大众所理解,我也呼吁大家要多给医护人员一些鼓励与肯定,不要动不动就抱怨批评,我们若希望医护人员对我们家人将心比心,我们就应释放善意并创造好的开始。
一生悬念奉献医疗
我曾非常荣幸受卫生福利部国民健康署与台湾护理学会之邀,连续两天为来自全台湾超过90多间医院的癌症个管师、心理师及社工师等同仁授课分享,我非常佩服也感念这些默默为台湾医疗付出的伙伴,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能直接或间接地帮助了无数的病患和家属。
有许多伙伴更是终其一生,都在医疗护理领域奋斗和付出,比方前马偕纪念医院护理部主任、退休后因其专业与经验丰富,又再受聘担任中国医药大学附设医院护理部的蔡丽云主任,她就是奉献一生在此。
我早在学生时就曾与蔡主任有一面之缘,当时马偕医院正努力建立起安宁病房软硬件设备,「安宁」在当时是非常陌生也不容易被接受的名词,很感谢蔡主任和马偕所有同仁的坚持和付出。
回到那两天的课程中,我观察到蔡主任致词时很柔软的表达对工作人员的关心,在报到手续时她也是卷起袖子亲自为各地护理同仁服务,更有别于传统医护专家在上台表达时可能高深难懂,当她分享时不但表达流畅且充满亲和力,当下我觉得她真是位很不错的好老师。
虽然我们当时并没那么熟,且再见面已相隔十多年,但我却被蔡主任这样台上、台下都踏着一生悬念的奉献之路,以及随时随地真诚散发「对人的关怀与在乎」所感动着,我想这就是陈怡安老师在课堂上期许我们终生奉行,不间断关怀与为人服务的「人仆精神」吧。
身心安宁,就是幸福
这辈子培刚到底能够活多久?到几岁?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已经写好了遗书交代好后事,目的就是希望能鼓励大家,也开始把自己遗书完成,因为遗书换个说法就是「给我们最爱之人的一封信」,过去早有太多突然生病或意外离世,身后家属因不知往生者想些什么,导致混乱甚至争吵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