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植物,可我在城市长大,对植物知之甚少,许多连名子都叫不出来。但有一种植物我认得,这便是每年四、五月里开花的石榴。
石榴栽植甚广,在公园的河边,在小区的绿化里你都能看见。有次到金山嘴,高速路边的道木里也间杂栽植了许多石榴树。石榴长不太高,树干呈灰褐色,枝条树叶细密而弱,短一点的,还能挺立着,待稍微往上长高了一点,便没了劲头,开始下颤垂头了。天气渐热时,石榴树上长出橙红色花尊,星罗点点,隐没在丛叶里。几度雨水,花尊次第开花,衬着浓密的绿叶,显得十分鲜艳。至夏到秋结果时,丰硕累累的果实,挂在一根根枝条上,显得稳重而又成熟。看在眼睛里,快乐与收获一起在心里奔涌。
喜欢石榴,有很多原因,但我的喜欢,绝不是吃石榴。石榴好吃,很多人喜啖也是事实。剥开薄片果皮,里面的果肉裹着汁水,透明似晶莹的雪粒,放进嘴里不用使劲,轻微咀嚼,汁水便会顺涎而流。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酸里带甜,医家说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我买石榴,与别人不一样,主要是以观赏为主,用一只白瓷盘盛着,将她搁在桌上,每天瞅上几回,觉得很养眼。
喜欢石榴,是觉得石榴身上透出一种朴实的精神。她不挑土壤,也不嫌地方好坏,凡泥土沙地,僻陋角落,她都能落地生长,就是把她栽在盆里,也一样的开花结果。还有更让人佩服的,是从不争春。梅花吐艳时,她不羡慕,牡丹被人宠时,她也不妒忌,她总像一个文静的女孩,长大了嫁人,嫁人后就默默地守着自己的家,过着属于自己的平凡日子。从四月至十月,她始终热情不减,簇拥着枝叶与花朵,伴随着一方栽她养她的水土。
喜欢石榴,是知道这是中外交流的结果。当年张骞出使西域,返回长安时,带来原本生长在异域的许多植物,其中就有石榴。几千里云和月,两千年风和雨,石榴在异地他乡扎下根来了。作为漂泊过来的客人,尽管她显得柔弱,但她从不失坚强。仔细观察石榴的树叶与花瓣,你会发觉在她光滑的表面外,竟好像是涂抹了一层腊质似的。植物在其枝叶外裹扎腊质,这原本是沙漠里植物为减少水分散失的一种本能,可当石榴从干旱的波斯迁徙至多雨的中原时,保留了沙漠植物的特点。她本可以入乡随俗,和我们这儿的植物一样呼吸空气,吸收阳光,但石榴舍不忘本,依旧保持着本来面貌。我想,今天她纵然再迁回老家,也不会被躁烈的风儿吹干,也不会被骄恣的热光晒死,更不会被一时的干渴而困死。这种离家再远,也丝毫不改本色的精神品质让人敬佩并感动。
喜欢当然需理由,但理由罗列太多了,也许会有造作之嫌。打住刹车。其实万千花草中,石榴仅是普通的凡花小草,喜爱也只是各人的喜好,喜欢了就说上两句。我说了不少,但好像离关键词还差那么一点点,郭沫若先生近些年来颇遭人鄙夷,他的好多话人们也都记不得了,不过有一句赞颂石榴的话,却很经典。他是这样说的:“石榴有梅树的枝干,有杨柳的叶片,奇崛而不枯瘠,清新而不柔媚”。石榴的不凡之处,大约被郭沫若先生说绝说透了,我似乎也可以不再絮聒了。不过停笔之前,真诚地和有别墅的朋友敬献一言,如果看了拙文并对石榴有兴趣的话,可在天井里,栽植几株石榴树,迎春、消夏,直至秋收,此树俱佳,会别有一番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