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琐事----悠悠岁月
之
少 年 趣 忆
【1】
最后的清朝娃
1958年,阿坝藏族自治州的州府从刷金寺迁往马尔康。金杉也随父母到了马尔康,转学至马尔康小学。原来的马尔康小学是一个大的四合院,教室与老师办公室,都在四合院四周房屋中。马尔康新小学尚在加紧建造中。
刷金寺小学的大部分学生和老师,也都转至马尔康小学。小学校重新编班,调整老师,调配教室、安排坐位,几天后以新的面貌开学授课。
上午第一堂课,从刷经寺小学转过来的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在讲台上站定。值日生高喊;“起立...敬礼...坐下...”。
同学们坐下后,老师没有立即讲课,而是强调开课仪式的相关规定:起立敬礼时,男同学戴帽子的,要脱帽。女同学戴帽子和包围巾的,也要摘下。民族同学头顶扎头帕的,可以不脱。说完,老师指示值日生,重新进行一次开课仪式。
其实刚才进行开课议式时,隔着走道坐在金杉旁边的一位男生,一直没有脱去他头上那顶旧而大,很惹眼的薄棉帽。因此重新进行上课仪式时,他头上的帽子,自然成了很多同学的关注点。
值日生发出口令;“起立”…“敬礼…”随着该同学拿下棉帽,低头敬礼的动作,一根约一尺多长,指头粗细,黑黑的小辫子,从他的头顶甩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抛落在他的头前。随着礼毕的抬头动作,小辫子又从前往后划出一条弧线,垂在了脑后。在值日生“坐下”的口令中,薄棉帽直接叩上头顶,把小辫子留在了后颈外面。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惊呼声:“呀,一根小帽根儿!”。(地方对辫子的称呼)
“原来帽子里有一条小帽根儿!”
“男娃子还辫帽根儿,笑死人了。”
“摸一摸是不是真的约?”
一帮调皮的男生离开座位,顺过道涌过来,都想亲手摸一摸那根特别的小辫子。争先向前的涌动,将离开坐位已经站在过道中的金杉推倒,又被相继跌倒的三、四个男生压在最下方。层叠重压下的金杉,用一只尚能自由舞动的手,握紧拳头胡乱的反手乱打。背上压力减轻然后消失,金杉从地上爬起来。老师正站在面前,厉声命令;“站过去!”教室前方黑板旁,已经一溜站着五、六个男生。
拖着脚步走向排尾,冷不丁站在排尾的一个男生,把身上背着的书包取下往地上一摔,弓着背猛冲过来,一头把金杉撞出二步开外,跌坐在地上。紧跟着他又扑上来,于是两人在地上抱成一团翻滚扭打。
终于被人拉开拽起,老师怒气冲冲,严厉的批评呵斥,从老师口中喷涌而出,小教棍也来回在二人脸面前晃动。从老师的口中,金杉知道了对方姓薛。批评告一段落,老师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包,塞到薛同学怀里,狠劲的拉开教室门,厉声命令二人立即滚出教室,规规矩矩站到院子中间去,好好反省。
软踏踏走到院子中间,气鼓鼓怒目相对,凶狠狠低声互责。金杉这才大概弄清了扭斗的原委。刚才直接压在金杉身上的就是薛同学。他不仅身上被压上了三、四个身体动弹不得,头上、肩臂上还被金杉的后手拳,多次击中。白白挨了揍的薛同学,被罚站时正怒气上冲,以致看见仇敌走近,便不管不顾的施展铁头功夫,发动了攻击。
二人互不理睬又站了十几分钟,下课钟声响起。老师出了教室,目不旁视去了办公室。后面紧跟着的小辫男生,他朝两个倒霉蛋扫了几眼,也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七、八分钟后,小辫男生从办公室出来。头上的帽子也不戴了,小辫子塞进后衣领里,再加上他头顶前半部本来留有一指厚的短发,粗略看去其发型已不特别扯风亮眼。小辫男生走到两位倒霉蛋身边,通知说老师叫二人去办公室。
半节课时光,老师的批评由严厉渐至平缓,进而为苦口婆心的一翻说教。风波基本平息,老师最后说现在回教室影响课堂秩序,要二人等课间休息时,再回教室上课。
几天后中午吃饭闲谈时,金杉说起班上有男生脑后留有一根小辫子。父亲听后唏嘘感慨,国人剪辫已五十余戴,现在还有人留辫子,当为奇事也。母亲调侃戏说,那不成了清朝娃了么。
清朝娃的美誉没有保留多久。不多日子,某天上学时,小辫男生的小辫子没有了。他与时下1958年的其他男孩,已别无二致,没有了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