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拾 忆
“我爸去哪了?”
一整天没见到爸爸的影子了,我扯扯妈妈的衣襟追问。妈妈一边铺床,一边回答我:“写戏去了。”
“写戏 ?明家要唱戏?”在得到妈妈肯定的回答后,我心里乐开了花——二月十五到了!
明家村每年二月十五,都要雷打不动唱大戏敬神明。那一晚,我沉浸在兴奋与喜悦中很久才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这个好消息透露给了几位同学。无疑这是个爆炸性新闻,不到半天时间,明家小学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要唱大戏了。
课继续上着,但总有几个眯着眼睛沉浸在遐想中的同学,被老师几次点名;课间活动仍然是丰富多彩,跳绳,踢毽子,抓石子,踢沙包……但今天的兴致似乎都不是太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快大声说着什么,好像都被另一件事所替代。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重复着,二月十三这天,几辆卡车终于载着剧团姗姗而来,这一消息迅速在校园蔓延开来:终于要唱戏了!终于可以看戏了!——这也意味着,下午就要放假了!
总算熬到下午放学,我第一个飞奔出教室,一路哼着小曲回家。
刚进家门,就喊:“妈,饭好了吗?”妈妈用宠溺的眼神瞅了我一眼。她最清楚自己闺女喜欢什么,要做什么。“早好了,赶紧吃完饭去庙院占座位去吧。”
于是,我匆匆拨拉几口,就喊同院的毛毛,提溜俩小板凳就往戏院而来。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寒意,好在东风送暖,春天已经来临。知道剧团今天要来,好多小商贩提前就搭好敞篷煮油条,烙火烧,整个戏院里都弥漫着油香面香,在我临出门时,妈妈塞给我几毛钱,说看戏结束可以买些个吃。
闻着这些诱人的香味,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摸了摸妈妈临出门塞给我的几毛钱,停下脚步,这时毛毛催我:“赶紧占座位,再晚没地方了!”我顿时回过神来,放眼望去,戏院里靠近戏台的地方已经摆放了好几排长条凳,每条凳上基本都有谁家孩子占着。我俩赶紧跑去,找到一个距离舞台最佳的位置坐下,等待爸妈到来,时不时回头从人群里寻找他们的影子。
夜幕已渐降临,临近村庄劳作了一天的农民顾不上休息,都已陆续赶来,前面空着的矮凳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我身后的高凳子也都满了,后面还有好些站着的人……慢慢地,戏院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不时,舞台所有灯光亮起,我不停的焦急的站起身子回头张望,终于,人海里的爸爸看到了我,从侧面挤进来坐下。今天妈妈没来,我稍有失落,但好在有爸爸陪着。爸爸也是戏迷 ,他看过好多戏曲,很多剧情他都烂熟于胸,没事了还总喜欢唱几嗓子。
舞台音乐响起,落地的帷幕徐徐拉开,听爸爸说今天唱《卷席筒》,是地道的上党梆子。至于演员是不是那时红极一时的海连池、吴自立、董秀娟就不得而知了。
舞台上,小仓娃扮相极丑,但唱得极好。随着情节的跌宕起伏,伴着爸爸的给我的讲解,我的心也随着小仓娃的命运时起时落……依稀记得他唱得肝肠寸断,我几次落泪。
也是从那时起,小仓娃那善良正直的形象便在我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时至今日,那个形象依然是那么清晰可人。
《卷席筒》演完了,顿时,戏院里又充斥着各种喧腾的声音,起身回家的人们的谈论声、笑声,寻找自家孩子的呼唤声,混合着喇叭里播报剧名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也被爸爸牵着离舞台越来越远,回头望时,那舞台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仙宫一般。
那一晚,我沉沉睡去,开心而满足……
明家二月十五的戏一唱就是四天,四天里,我一场都不会耽搁,像个精灵穿梭在家和戏院之间。我因戏而快乐着,幸福着。
在之前乃至以后的好多年里,明家都会有来自好多地方的剧团来唱戏,据说每年二月十五这天要给老天爷上香,这戏就是唱给老天爷听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明家村这个风俗时断时续,当年人头攒动的的景象也已不再重现。我对那种景致的神往与千寻,也只能在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