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颇睹贵主华艳动人,颇思之。月余,忽有青衣扣门而送红笺。有诗二首,莫题姓字。无颇捧之,青衣倏忽不见。无颇曰:“此必仙女所制也。”词曰:“羞解明珰寻汉渚,但凭春梦访天涯。红楼日暮莺飞去,愁杀深宫落砌花。”又曰:“燕语春泥堕锦筵,情愁无意整花钿。寒闺欹枕不成梦,香炷金炉自袅烟。”顷之,前时宦者又至。谓曰:“王令复召,贵主有疾如初。”无颇忻然复往,见贵主,复切脉次。左右云:“王后至。”无颇降阶,闻环珮之响,宫人侍卫罗列。见一女子,可三十许,服饰如后妃,无颇拜之。后曰:“再劳贤哲,实所怀惭。然女子所疾,又是何苦?”无颇曰:“前所疾耳,心有击触而复作焉。若再饵药,当去根于耳。”后曰:“药何在?”无颇进药合,后睹之默然,色不乐,慰喻贵主而去。后遂白王曰:“爱女非疾,私其无颇矣。不然者,何以宫中暖金合,得在斯人处耶?”王愀然良久曰:“复为贾充女耶?吾亦当继其事而成之,无使久苦也。”无颇出,王命延之别馆,丰厚宴犒。后王召之曰:“寡人窃慕君子之为人,辄欲以爱女奉托,如何?”无颇再拜辞谢,心喜不自胜。
遂命有司,择吉日,具礼待之。王与后敬仰愈于诸婿。遂止月余,欢宴俱极。王曰:“张郎不同诸婿,须归人间。昨夜检于幽府,云当是冥数。即寡人之女,不至苦矣。番禺地近,恐为时人所怪,南康又远,况别封疆,不如归韶阳甚便。”无颇曰:“某意亦欲如此。”遂具舟楫,服饰,异珍,金珠,宝玉。无颇曰:“唯侍卫辈即须自置,无使阴人,此减算耳。”遂与王别,曰:“三年即一到彼,无言于人。”无颇挈家居于韶阳,人罕知者。住月余,忽袁大娘叩门见无颇,无颇大惊。大娘曰:“张郎今日赛口,及小娘子酬媒人可矣。”二人各具珍宝赏之。然后告去。无颇诘妻,妻曰:“此袁天纲女,程先生妻也。暖金合即某宫中宝也。”后每三岁,广利王必夜至张室。后无颇为人疑讶,于是去之,不知所适。
无颇见过郡主的美貌风姿后,十分想念她。过了一个多月,忽然有女仆扣门,送来一封红色信笺。上面题了两首诗,没署作者名字。无颇捧着信纸时,女仆突然就不见了。无颇自言:“这一定是仙女题的诗。”诗说:“羞于到汉水洲渚上寻找意中人而解下明珠相赠,任凭春梦飞到天涯海角。在红楼上看着黄莺飞去,天色又已日暮,在深宫里看着落花堆满台阶而愁思满怀。”
另一首诗说:“燕语呢喃,衔来的春泥落在锦席之上,满怀春愁,也无心整理花钿。在春寒的夜晚,侧身倚着枕被难以入眠,静静看着金炉中飞出的袅袅紫烟。”
不久,上次的那个宦官又来了,说:“大王又命召你,郡主上次的病又复发了。”无颇很高兴地跟着去了。见到郡主后,正在把脉时,左右人说:“王后来了。”无颇走下台阶相迎,只听见环佩叮咚之声响个不停,宫女列队侍卫。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后妃的服饰。无颇拜见了她。
王后说:“有劳先生再跑一次,实在惭愧。但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得的什么病?”无颇说:“就是以前的病。心里被外所感又复发了。如果再吃一次药,就会去掉病根了。”王后问:“药在哪?”无颇将药盒拿给王后。王后看了药盒后默然无语,脸色也不高兴,只是安慰了郡主几句就走了。
王后就对广利王说:“爱女不是得了病,是喜欢上无颇了。否则,宫中的暖金盒,怎么会在他手里呢?”大王闷闷不乐了很久,说:“又出了个贾充的女儿(西晋尚书令贾充,有个女儿爱上了属官韩寿,贾充知道后就将女儿嫁给了韩寿)么?我也将玉成其好事,不能让爱女痛苦。”
无颇出来后,大王将无颇请到另一处客馆,摆上丰盛的宴席并重赏了无颇。然后大王召来无颇说:“寡人私下倾慕先生的为人,想将爱女托付给你,怎么样?”无颇连拜了两拜道谢,心中喜不自胜。
大王就召来相应的属官,择定吉日,备下礼仪成就婚仪。大王与王后对张无颇的敬仰也高于其他女婿。无颇就在宫里住了一个多月,极其欢会宴乐。大王说:“张郎与其他女婿不同,必须回到人间。昨晚在幽府检查了下,说你们二人的婚姻也是冥数。这样寡人的女儿,也不会太苦。广州离这近,恐怕被那里的人发现怪异。但南康离这远,又是其他神的地域。不如去韶阳(今韶关)居住也方便。”
无颇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备下舟船、服饰、奇珍、金珠、宝玉等。无颇说:“只有侍卫奴仆等人需要我自己置办,不要使唤鬼神,这是减寿的事。”就与大王告别了。大王说:“我每三年就到你处一次,不要对别人说。”无颇就带着家人居住在韶阳,很少有人知道。
住了一个多月,忽然袁大娘敲门来见无颇,无颇大惊。大娘说:“张郎现在日子过得快活,可以和小娘子酬谢下我这个媒人了。”两口子各自准备了珍宝酬谢了大娘,袁大娘就告辞走了。无颇询问妻子,妻子说:“这是袁天纲的女儿,程先生的夫人。暖金盒就是我宫中的宝物。”
此后每三年,广利王就会在夜里到张家。后来无颇被人怀疑,于是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张无颇》亦出自《传奇》,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一十,“神”类。这类人神相恋的故事,在唐人小说中非常多,龙女眷恋张无颇,似乎间接反映了深宫生活的寂寞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