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与秋的缝隙里

秋风是何日悄悄来到的呢?夏日又是何日悄然止步的,没有人十分清楚。夏与秋之间,它们交融着、渗透着,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这个时节夏天以上,秋天未满,植物还在茂盛地绿着、庄稼还在铆足了劲地生长、草还在结它的种子、绿意还未倦怠,黄叶尚未登台。

在夏天和秋天之间,明显还十分耀眼地跳跃着一个新的季节——一个尚未被命名的季节,如果非要定义一个介于夏秋之间的季节,我愿称之为“沉吟之季”,大自然仿佛在此时陷入沉思。夏日的喧嚣渐渐沉寂,秋日的肃穆尚未完全降临。蝉鸣变得稀疏,风声多了些旋律,整个世界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华丽转变而低声吟诵、酝酿情绪。

立秋以后,天气并没有十分凉爽。清晨推开窗子,外面仍是一片生机勃勃,草木不知时序已转,他们似乎对季节的突然到来仍无所忌惮一般,依旧放肆地绿着。只有风,悄悄换了性情,早晚已有了些许克制的凉意。

周末去运河边散步,远远地看见一丛一丛的芦苇,密密匝匝地站成一排,一杆一杆修长的身躯顶着蓬松的芦苇穗,风一来,就齐齐低首又扬起,如河面上浮动的层层浅浪。凑近了看时,芦苇的根部甚至新簇着几枝鲜嫩的枝条,努力地向上拔节。夕阳西下时,整片芦苇荡被染成淡金色,盈盈一水间,宛如一片温软的梦境,不时还有水鸟从深处跃起,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又悄然没入另一头,毫无萧瑟的模样。

想起以往这个时候我在老家乡下,太阳初升之时,走在稻田埂的小路上,稻叶还翠。我喜欢脱掉凉鞋,赤裸着双脚,从草叶间趟过去,感受草尖上新鲜的露水,冰冰凉凉,从脚心漫至头顶,整个人都醒了过来。

夏秋之间,聪明的农人还可以赶在霜降之前收获最后一季豆子。砍了玉米,赶紧清理出地面,选豆种、刨坑、浇水,既抢收又要抢种,人不歇,地也不歇。夏秋之间,让农人更加繁忙了。我读小学时,学校通常要放十多天的“秋忙假”,孩子们要帮着家里忙活。老师也都是地地道道的村民,挽起裤脚,他们也能熟练地操持起农具。

父亲的菜园子里,还是一派热烈而鲜活的景致。豆角架下依旧花繁叶茂,绿意缠绕。一簇一簇的蓝盈盈的小花仍不知疲倦地朝天空嬉闹着;辣椒趟里红的、绿的辣椒还在轮番上色;紫红色的萝卜顶着鲜灵灵的叶片已经撑破泥土……父亲每天晨昏还在忙碌着给他的菜园浇水。

每逢十一假期回家,他都会把菜园里的辣椒、豆角、花生、萝卜、香菜……给我的后备箱塞的满满登登,我时常和父亲开玩笑说:我就差把那整块地给刨走了!”仿佛那个菜园是为了我而存在的礼物,一土一木,都是无声的牵挂。

只是草窠里的虫儿们和树上的蝉,显然是提前感知到了季节的变迁,他们的鸣叫声里多了几许慌张和窘迫,不似往日那般饱满和绵密,急雨倾盆,让人无处躲避。此刻,他们拉长了调子,时而明亮,时而恍惚,又像明灭的灯火若隐若现。这些夏日里的精灵,终于在秋日赶到之前,拼尽最后的力气释放了最后一丝生命的光芒。这些微小的生命从不因生命的短暂而惶然,反而愈发庄严,愈发深情,让人由衷的敬佩。

天空在这个时节也变得格外不同。夏日的天空是高远明亮的,秋日的天空是深邃湛蓝的,而此时的天空,却介于二者之间。它既不是纯粹的蓝,也不是彻底的灰,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色调。云朵也是如此,不像夏日的积云那般厚重,也不似秋日的卷云那般轻薄,而是疏密有致地铺展在空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原来夏天与秋天之间,还藏着一个如此沉吟而温和的季节。万物在此刻既不匆忙,也不迟疑,只是静静地生长、慢慢地转身、深深地呼吸。

我也要学着做一个沉吟而温和的人。走在自己的光阴里,不惊不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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