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文/春儿
一门心思地只想着回家。倒计时,还有五天……我也在矛盾,要不要让俩孩子跟我回家?因为我想让俩孩子记住,妈妈还有一个哥哥。
六天后,是哥哥离开这个世界的十年祭日,也是要给哥哥安葬的日子。这十年,一直把哥哥的灵魂寄存在火葬场,等孩子们长大。
哥哥走时,女儿还没出生,儿子三岁多,侄儿也是三岁多,但是,儿子那时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生死,侄儿却什么都不懂。
哥哥是夜里四点多走的,当时是弟弟在他身边。天亮后,当儿子看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舅舅,穿的很工整,表情很平静,没了痛苦时,他扭头对旁边的侄儿说:“弟弟,我们快跪下磕头吧,你爸爸死了,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然后俩孩子跪下,朝哥哥磕了三个头。我们大人都在忙碌,没谁去告诉他们这些,所以当我看到这一幕时,心里的痛加了倍。侄儿呆呆的表情,并没有哭,或许他还是没明白什么是死吧。
哥哥走时,母亲和弟弟给他穿上了平时他最喜欢的深蓝色西装。看着哥哥一脸的安详,也许他是在梦里笑着离开的吧。我在心里祈祷:亲爱的哥哥,你终于解脱了病痛的折磨,可以安心地走了。
含着泪回忆,天亮以后眼睛又该肿了。
想带着孩子们回家,又不想耽误俩孩子上学,矛盾。于是我询问儿子的意见,他直言,少上两天学,对他来讲,无所谓的,绝不会影响到学习。好吧,我决定带孩子们一起回家了。或许经历这样的事,对儿子来说,可以让他更明白生死的意义了。
父母倒是不太乐意让孩子们回去的,他们觉得没必要耽搁俩孩子学习。
母亲对哥哥的离开,一直认定是应该的,因为她觉得她还够了哥哥,不欠哥哥什么,哥哥的命本该如此吧。母亲的确为哥哥付出了她的所有。从哥哥二十多岁时,只要家里有一点点钱,就一定是花在给哥哥看病上去。这样也好,至少让母亲的心少一点痛。
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侄儿也在慢慢长大。他六七岁时,上学受了欺负,回家哭着对妈妈说:“奶奶,我没了亲爸爸,是个没人疼的孩子了。”当母亲对我讲这件事时,我的心好痛好痛,泪水无声滑落。也曾听过儿子说,侄儿总会和他讲:“你是个有亲爸爸的孩子,你过得总比我开心。”
十年了,哥哥在外飘荡了十年,孩子们大了,他也总算可以入土为安,可以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以有个稳定的属于他自己的窝了。
在哥哥出生时,还有一个小故事。七十年代,还很贫穷,没有机器可以给孕妇做检查,所以母亲也并不知怀的是男是女。哥哥是在半夜出生的,当时父亲在外干活,家里只有母亲和两岁的姐姐,还有八十多岁的瘫痪的爷爷。哥哥生在了冰冷的土地上,母亲立即把哥哥抱了起来,自己剪断脐带,拿棉垫子包裹好。后来哥哥三十岁时,患了脊髓空洞症,动手术在脊椎里安装了一截人造的管子,可以输送脊髓。医生说这病的起因有可能就是出生时,脊背挨地,受了伤。
哥哥的第一声啼哭,惊醒了睡在隔壁的爷爷,他当时就立即高兴地大声喊着母亲的小名,问:“二凤,我孙子是不是出生了?”母亲听了很诧异,忙问:“你怎么知道是孙子?我还没顾上看呢。”爷爷兴奋地对母亲讲:“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三仙奶奶,她怀里抱着个大胖小子,急匆匆地跑来,硬把孩子塞进了我怀里,还说,给,好不容易给我偷来个孙子。我就醒了,当然知道是个孙子啊!”爷爷讲的有理有据。
后来,母亲常常对我说,三仙奶奶很善良,自己不会生孩子,就偷别人的孩子送到人间,可是她偷的孩子一般都不会长寿的。所以她在哥哥出生时就知道,哥哥是个短命的人。当然,这些都是爷爷告诉母亲的。我想,也许正是这种心理暗示,才让母亲能够坦然面对哥哥的离开的吧。
虽然是迷信,但我还是很感谢爷爷的这份迷信,是他让母亲少了好多痛苦。因此,我对母亲的迷信,也从来都是以虔诚的态度对待,并不嘲讽她。如今,母亲迷信的心态,早已改变了好多,唯独她还相信着,哥哥的离开,是命中注定的。
命,这个东西,其实谁都无法注定,只能一切顺其自然,尽心尽力地去安顿好自己的每一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日子。在离开这个世界时,让自己尽量多些微笑,少些遗憾。
――2017.5.17. 黎明前的黑暗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作者:苏轼(宋代)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