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都沉浸在繁华盛世中太久,也或许我们都太善于遗忘,并愈发傲慢,以至于忘记了这世上灾难与危机一刻也未曾远去。作为千千万万个正在经历这场疫情的普通人,我想记下一些东西,自己的经历与感悟,也许是为了忘却的纪念,也许什么也不为。
(一)
2019年1月15日,我和老公乘高铁从北京回老公老家——安徽铜陵下面的一个县城过年,彼时尚未有任何关于疫情的消息传到我们耳中。一路上我们该吃吃,该睡睡,与邻座的小男孩亦不乏互动。其间一切和谐而美好,想到马上就要回到久别的家中,我们都还有一丝兴奋。
六个半小时的车程之后,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从北向南,大约1200公里的路程之后,似有春天温润的气息迎面而来,而我们就这样“随风潜入夜”。
江边的县城是天然的度假胜地。也因此,每次回程前我们都对回去的生活充满期待。清晨跑步、日暮登山、去农村地里带回最新鲜的蔬菜、去乘座长江上的轮渡到对岸去踩细软的沙滩……第二天开始,我们便按既定的计划开启“度假”生活。
公园里、小吃街、菜市场、商业街,刷步数、备年货,散漫而欢乐。期间我依稀看到过一条关于武汉疫情的新闻,大意是:不存在人传人,不必恐慌。我便一略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1月18日,腊月廿四,是南方小年。回村祭祖、方亲会友、鞭炮声声……年的气息与氛围日渐浓厚,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最传统的仪式在进行。全无异常,一派喜庆。
第一次听到武汉疫情非常严重,是小年次日大哥一家从芜湖返家过年,在长沙读书的侄儿显然对这次疫情有着更深刻和理性的认知,而我们似乎都并没有听进去。
1月20日,钟南山院士曝出已有10余名医护人员被感染,确定存在人传人的消息。当时仍然觉得这件事情离自己很远。期间还去参加了老公的同学聚会,他们还曾打算邀请一名当时在武汉的同学,但那名同学还没回来,所以未能来参加。
1月23日,我们再次上街买菜,并打算顺带去给家人备点日常药品。到达药店时,发现药店开始有人排队买口罩,有部分戴起了口罩,我们将信将疑也跑去买,彼时发现口罩已经很难买到。
跑了好几家,最终我们在一家尚无人排队的药店买到了口罩。一盒50片的一次性口罩(当时售价为0.5元/个),和几个N95口罩(10元一个)。我清楚的记得,店员在说出10元一个的时候,自己也是极其心虚的样子,连声音都很小,我们当时也没有想着囤口罩,以为我们既定的错峰回京时间(当时已经买好正月十一返京的车票)疫情便结束了。然而从当日下午开始,便听到周边人一致的口径是:已经买不到口罩了。我们开始庆幸买到了一盒。
(二)
年三十,疫情猝不及防的席卷了所有的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关于疫情的消息开始逐渐蔓延,过年的氛围倏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街道,宣传车循环播放着不聚集、不串门、出门戴口罩等内容的 “大喇叭”。
我开始不断百度病毒及传播途径,伴随着手机里不断传来#500万人离开武汉#、#医护人员被感染#、武汉确诊案例开始数十、数百的不断增长的等消息,我的恐惧感亦在逐渐加深。
也是在那天晚上,从一位湖南朋友那里得知,他们家有人在湘雅医院,已经有出发去支援武汉。在万家团圆的时刻,顿时对这个职业肃然起敬。“不计报酬、无论生死”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深深的震撼了我,看到网上那张按满了手印的请战书,我顿时泪目。
随后浙江、湖南、安徽、河南等武汉周边几个省的疫情地图最先变红。疫情凶猛,很快我们所处的县城开始曝出确诊案例,这些最初的确诊案例大多均为武汉返乡人员与有武汉接触史的人员,老公同学群里开始有高铁站确诊工作人员的密切接触者被隔离。
我们所在的小区与当地的定点医院-县医院只有不到2公里,那几乎是我每日溜达的必经之地。那天之后,我必要的外出时必然会绕开那里。而老公在县医院工作的同学也反应,他们也没有口罩,可见当时的医疗资源的匮乏。
(三)
1月24日,年就在这场疫情的笼罩下来了。
“劝父母戴口罩”“不聚集”随之成为回家过年让晚辈们头疼的事情,我也同样经历了。公婆都是异常勤快节俭之人,我们回去的日子里,亦是极少见他们休息在家。公公常年种菜、卖菜,往常过年除了初一歇市一天,其余日子一日不落。今年劝他出去卖菜时戴口罩,几个子女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更大的原因,我想还是老人担心儿女们的安危,如果只有两个老人在家,真的未必能按要求戴口罩出门。
在“不聚集”层面,大年初一便被来家里拜年的两拔亲戚打破了。我当时很害怕,便自己躲到房间里,但中途还是被拉出来,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一早从其它县城过来的长辈见面、打招呼。上午有亲戚来家拜年,下午全家人聚在一起打牌,这也让我意识到县城人们的防范意识与人情世故在面对疫情时的危险性,虽然后来证明是安全的,但我依然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冒险的。这种冒险的赌注是一大家子人的安全,这也就是疫情的可怕之处。这件事也直接促使我后来(2月3日)在疫情爆发高危期毅然回京的决定。
初一下午,老公家里一大子人开始了斗地主。百无聊赖之中,见街上空无一人,我知道小区对面的湖边一向人少,便戴着口罩下楼溜达去了,那日更是几乎无人。公园里几十米外如果看到彼此的存在,必有一方绕路而行。同在一条路上实在无法避开的,双方都会自动把距离拉到最大,一方背过身去,等另一方小心翼翼的走过之后再继续前行。
那日进小区后,我照例想穿过物业的办公室直达电梯口,我刚走屋,只见一名工作人员慌乱的抓起口罩,在数米之外先用手势制止住不断靠近他的步伐,赶忙说:这儿不开了,我表示歉意后也迅即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只好绕道而行,可见范围内只有一人走在前面。我不由自主的开始观察他的身形,在心里盘算并祈祷:他应该是健康的吧。我一贯走路迅速,便在五米开外超过了他。进入单元楼时,我发现他居然还在我后面。天哪!同一个单元!我特别留意了两部电梯都停在一层,我猜他会自己乘坐另一部电梯上去,便径自走进电梯。谁知我按刚下按扭,他便一阵疾步跟了上来,我正在纠结要不要下去或者跟他说坐另一部电梯,电梯门已经关了。我赶紧屏住呼吸,恨不得闭上眼睛(担心眼睛暴露),还好是三层,还憋得住。电梯门一开,我赶紧跑了出去。回家之后,非常后怕,每日醒来必先摸一下头,看自己是否发烧了。而从那之后,我上下楼再也没敢坐电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