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来自网络)
我从生下来到大学毕业,21年,一直住在地坛旁边,一站地远,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家。
参加工作那年拆迁,我们搬走。
之后,我多次梦见过它,梦见爸妈姐姐我们一家又回去住了。
我开车带着爸妈回去过几次,我们在车里,看着原地起来的高楼,环顾四周,数说着这儿原来是什么没变那儿原来是什么变了,五区俱乐部的高台阶还在,环境变化挺大,却仍是我们记得的模样。
近日我看史铁生的书,想起了地坛;想起了地坛,想起了我这第一个家。
1、
我家在院子深处,两间平房,长方形方方正正坐西朝东,高屋顶,煤气灶在屋子门口,被个小围墙围住,像房子的耳朵,每家都是这样。小围墙上面有院子统一的遮蓬,和房子一样高。
家家户户都把小围墙和遮蓬顶之间部分用塑料布连起来,以防雨大时飘进来。院子里只有一个水龙头水池子,在院子尽头,正对着院子大门。
院子由笔直排列的两排房子组成,西边一排八间,对面东边一排也是八间,屋子对屋子,门口对门口,两户都开门开窗的话,过堂风嗖嗖的,两户门之间也就一米多点。
院子中间一线天,晴天的时候,大家在拉起的粗铁丝上晾衣服,下雨的时候,两边的人站在家门口看雨,一边聊天,一边把自家花盆端出来放在雨中浇水。
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初期,都在这里。
有次我发现对门阿姨总往我家屋里瞅,纳闷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终于阿姨忍不住了,喊我问我说,你是不是把衣服收错了?我说阿姨您来您看哪件我收错了,阿姨进来我家,指着一男人裤子说这是我们家的,我说哎呀对不起我以为是我爸的。
曾经在隔壁屋子住过一个大哥哥,他家门总是关着。有段时间他学小提琴,开始的时候,吱哑吱哑特别难听,每天我做作业都捂耳朵。但没过多久,就不难听了,之后很快,传出来的声音就很好听了。这个大哥哥一度让我对学乐器产生了极深的误解,认为很快很容易。
我小时候淘气,有一次家里买了个大西瓜,我非要抱起来试试自己的力气,结果没抱住碎在地下,我妈气的过来打我,我记得她先把门别上,然后拿炕条埽,我吓得鬼哭狼嚎,马上就有院子里的奶奶姑姑阿姨的过来,脸贴在门上喊我妈的名字,别打孩子别打孩子。。。
每次我妈在一个大盆里给我洗完澡换上小裙子,打开门倒水擦地收拾,我安静的坐在家门口的时候,过来过去的奶奶阿姨们都会夸我好看,我自己也特别喜欢里外干干净净的感觉,喜欢衣服上的太阳味道。
我在院子里算是学习好的“别人家孩子”,从几年级开始记不住了,总能听到院子里叨叨自家孩子的家长提我的名字,你看看人家谁谁!现在想起来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一定很讨厌我。
我很喜欢过年,喜欢小孩子们在院子里打着灯笼乱跑。
夏天我们会搬个马扎,到院子门口乘凉,听大人讲故事。
我很讨厌倒垃圾,因为垃圾站在我家隔了两排平房后面小马路的拐弯处,100米?小马路路东是房子背后,路西是一排树,没路灯有树影子。远倒没什么,就是害怕,总觉得那条路上不安全,没人的时候害怕,有人站在那里也害怕。
我们小孩子经常跑到五区俱乐部去玩儿,那是个电影院,学校组织看电影都是在这里。那里还会演杂技,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小孩子们跑到电影院的侧面,看舞台两侧斜开着的窗户,那窗户刚好可以反射出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杂技。
五区俱乐部像很多老电影院一样,有很高的台阶,我记得我经常去那里玩儿。
我第一个写字台就是在俱乐部门口的一辆三轮车上买的。记得那个时候我快高考了,我妈说家那个课桌大小的小桌子太小了,给你买个写字台吧。正好那天看见三轮车上卖写字台,有两个可以选择。
两个写字台都挺小的,但比我的小桌子大,有抽屉有拉门,我选了躺板多的那个;旁边的姐姐说这个不好桌面上有刮痕,另一个好,我说我要这个有躺板的;姐姐说,回头我给你找个躺板。
哈哈,直到现在,只要遇到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情形,我就和姐姐开玩笑:“我那躺板呐?~”,我姐就笑,死丫头你可数落我一辈子了。
2、
家最近的公园就是地坛。
学校组织去地坛玩,同学们已经不觉得新鲜了。
我对地坛的感情,没有史铁生浓,我甚至对它有一种害怕。
尽管如此,史铁生对地坛的描写我看着都很亲切,春夏秋冬大殿树红墙阳光斜影落叶小路石凳祭坛。。。我也穿行过,去西门附近的少年宫。
潜意识里害怕,可能是因为我爸妈吧。我听我妈说,当年我爸受冤枉,有天拿了根绳子跑到地坛自杀,幸亏我妈及时发现赶到。那个时候很多人劝我妈带着我姐离开我爸划清界限,我妈愣是没有。
那个年代,大人们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我体会不到,但我记得有次我妈在院子里回击,很大声的说你敢欺负他我就是爱他怎么着吧你再骂一试试我和你拼命。
我记得那个场景,当时不像现在,连电影上都不说爱这个字的,我妈那暴脾气,敢爱敢恨的那股劲儿,瞬间把那一幕刻在我记忆里。
我爸当老师,我妈当医生,老师有假期,医生回家一滩泥。在我家,我爸做了一辈子的饭,有次我爸也跟我说起地坛那件事,说就为这个,你妈什么都对,我什么都让着她。
我最后一次去地坛,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了。
那是庙会,我和爸妈带着孩子一起去的,人太多了,我们走了一会儿,就决定出来了,人挨着人,看不见摊位里的东西,要挤进去。
好多年的书市都是在地坛举办的。我上班后去地坛都是去书市,买好多打折的书。
近年,书市都在朝阳公园了,有很多年没去过地坛了,不知道它变了没有。
3、
我们离开那个房子的时候,刚刚有彩色胶卷,我记得有一张在院子门口的全家福黑白照片,但找不到了。
室内的照片有,人占了照片的全部,看不到家里摆设,怎么当时就没想着把屋子里外照下来呢。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21年啊。
妈妈去世后,有次我梦见妈妈回来,回的就是我们这第一个家。梦里我问她,妈你上哪儿了?别走了行不行?
她看着我,不说话。
……
*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