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师铎铁青着脸,道:“金开甲,你以为勾结了这两个吃里爬外的逆贼,就能掀翻我么?你睁眼看看,此刻场上我的手下是你十倍!”
说罢,他又转向秦天豪等人,冷笑道:“这是火云宫的家事,你们识相的就站一边看我处置。我不妨跟你们说实话,天龙武国两万水师此刻已在巨港外截断你们的归路,陛下许我在此开疆建国,尔等顺服者都是开国元勋,如有违逆者,南洋虽广,再无你们容身之地!”
盛潜龙和韩漫天各往前走上一步,盛潜龙气沉丹田,厉声喝道:“火云宫众兄弟听着,毕师铎这狗贼谋害赵大哥,人人得而诛之!过去兄弟们被他蒙蔽,不曾知情的,概不追究!谁取下这贼子的狗头,赏银十万两,船二十艘,火云宫麾下岛屿任择其一!”他一向是赵元昭的左膀右臂,威名素著,他这一出声,毕师铎那边的士卒顿时一阵骚动。
金开甲大声道:“毕师铎,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天龙武国屡犯海疆,朝廷震怒,这次他们船队甫一出港,大宋靖海将军司马长风早已得信,此刻正与三佛齐海军两面夹击!你若是不信,不妨施放信号看看他们可救得你!”
孙虎臣霍的一声拔出巨剑,举高而呼:“弟兄们,上!”渤泥国群盗轰然答应,长刀纷纷出鞘,数百道雪亮的刀光在曙光中犹如无数晨星闪烁。
盛潜龙突然展开一杆大旗,火云宫的烈焰图纹迎风招展,韩漫天大声道:“火云宫兄弟不可乱斗,不愿附逆者统统立于此旗之下!”只听呼啦啦一片响,数千人向着火云旗奔跑过来。
毕师铎面色惨然,知道大势已去,突然转身,发力往火云宫奔去。他这一跑,本来还在犹豫不决的部下大哗,大半跑到盛潜龙旗下,为数不多的死党见势不妙,却是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孙虎臣大呼一声:“留下命来!”仗剑紧追而去,金开甲怕毕师铎在宫内还有党羽,吩咐盛潜龙和韩漫天收编余众,带着几个心腹,随后跟去。更有许多海盗,听到盛潜龙开出的赏格,心头火热,见毕师铎已成丧家之犬,更无顾忌,竭尽吃奶的力气追去,唯恐落后。
狄去邪此时心中一片混乱,却还惦记着白鹤姬,三步并两步跑到白鹤姬身边。辛白和赵倩正在照料白鹤姬,见狄去邪安然无恙的归来,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辛白一把抱住狄去邪的双肩,道:“唉呀,刚才那一下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我看那姑娘这一剑偌大声势,心想坏了,狄兄弟虽然武功大进,也万万招架不住。现在看到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狄去邪被她拥在怀里,不由得满脸通红,辛白奇道:“狄兄弟,你脸这么红,莫非是受了内伤么?“
白鹤姬睁开眼睛,微笑道:“小道士脸皮嫩呢,他从小没有被女人抱过。”
辛白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狄兄弟这年纪,我做他妈妈也够了。”辛白是异域人,长得与中原人士相貌大不相同,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几岁,赵倩看了她几眼,将信将疑。
狄去邪见辛白为自己安危担心,心里也是暗暗感激,道:“辛大哥,不,辛姐姐,那天使这一剑,并无杀意。我听婆苏吉大师说,这剑乃是神器,从心所欲,并非一味杀戮。”
白鹤姬沉吟道:“大师说青莲之炎是镇慑三界的降魔至宝,能焚尽天地间一切邪恶之物。若说她出手对付沙宝多罗迦,那是正得其所,但她对你出手却是何意?”
狄去邪满脸迷惘之色,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要不要……”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犯了杀戒,双手沾血,突然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白鹤姬神情凝重,道:“前面我看你犹豫不决,几乎丧命在红莲手中,突然硬起心肠一剑把她杀了,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至于你后来身上火光升腾,如双翅之形,啸声之中似乎有重重杀意,颇不似你本性。”
狄去邪道:“我记不得当时情形了,直到那天使姐姐一剑劈来,我只觉全身暖洋洋的,随后却一阵清凉,才苏醒过来。只是我醒来后,这些时日从舍湿大师处得来的功力,却荡然无存了。”说到这里,他又将多刹迦与他的对话说了一遍。
白鹤姬和辛白听了,都是惊诧不已。白鹤姬道:“如此说来,那天使这一剑,并不是想取你性命,只是消去了你的力量,而你性情大变,也十九跟这力量有关,你现在还能联系上舍湿大师么?”
狄去邪凝神静听,过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道:“舍湿大师说了,其中原委,出了南洋后他自会跟我详解,他没事,多刹迦说他怕了这天使姐姐,也不过是妄加揣度。”
辛白道:“那大力罗摩甚是古怪,你看他现在还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
众人齐齐向场中看去,果然看到大力罗摩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不远处抛着他的齐眉短棍。此时场中虽乱,众海盗摄于他此前的神威,无人敢从他身边经过。狄去邪心念一动,说:“这人倒还不坏,我看他刚才恐怕也被那一剑伤了,我们去救他过来吧,免得被乱军冲撞了。”
白鹤姬点了点头,道:“赵姑娘留下照顾我就行了,你们去救他过来吧。”
狄去邪和辛白几步走过去,大力罗摩微微睁开双眼,见是狄去邪,眼中闪过愤怒之色。狄去邪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道:“罗摩将军,我看你受了重伤,这毕师铎是个恶人,你也不必为他卖命了。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去医治吧。”
罗摩沉声道:“你杀了红莲夫人,与我仇深似海,我不要受你的恩惠。”
狄去邪有些窘迫,道:“罗摩将军,我师父说红莲夫人罪孽深重,故命我将她除却。我看你光明磊落,心地仁厚,交手的时候点到为止,不肯伤人性命,像你这样的好人,我决不敢妄杀。”
罗摩眼神一动,却转瞬即逝,道:“万事皆有因果,红莲此刻粉身碎骨,甚么冤孽也偿还了,小道士,你可知道你的业报究竟有多重吗?你刚才侥幸从青莲之炎下逃生,想必以为自己并非恶人,却不知此剑若非罪孽极重,戾气冲天,绝不会现身,你好自为之吧。”
狄去邪呆呆的立住,不住的揣想他这几句话,辛白气往上冲,道:“你这黑厮好不晓事!我们好心想救助你,你不识善人也就罢了,为甚么却说我这小兄弟罪孽深重?他小小年纪,能造甚么罪孽?他脾气更是再好不过,一丝儿戾气也没有!”
罗摩苦笑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狄去邪见他脚步不稳,心想是自己刚才刺伤了他的双手双脚,连忙上前搀扶。罗摩叹道:“善恶原本不是非黑即白之事,我这数十年来杀伐甚重,纵然是奉命行事,也罪无可逭,又有什么脸面来非议你?我此刻已经是个废人了,回去对陛下也无用处,也好趁此机会退隐田园了。”
狄去邪喜道:“你若肯就此不再为沙宝多罗迦这个坏人做事,那真是因祸得福,等等,我把这棍子捡来给你做个拐杖。”他俯身去拾那齐眉短棍,谁知手一触到短棍,只觉一阵奇寒从棍上传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强忍住握住短棍一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来这棍看似暗淡无奇,却不知是什么材质,少说也有数百斤,狄去邪此刻从无限指环得来的力量已经消退,哪里抬得起来。
罗摩摇头道:“刚才青莲之炎当头一击,不惟将红莲夫人的遗体焚烧殆尽,也将你我的力量都付之一炬了。招来青莲之炎的虽然是你,我却也做了个陪席之客。”
狄去邪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罗摩将军你竟避不开我那一剑,着实出乎我意料之外。”
罗摩道:“我这棍长五尺七寸,径三寸五分,乃是天外陨石所铸,糅以少许寒铁精英,重七百七十斤有余,舞动起来,实有翻江倒海之威能。小朋友,你我今日一见,也是缘法,这兵器我今后用它不着了,就送与你罢,盼你能永葆此刻的童心,不染红尘。”说罢,拾起一根掉落在身边的短矛当作拐杖,对狄去邪深深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了。
辛白又惊又喜,道:“狄兄弟,这可真是罕见的宝物,我去唤几个人来抬走。”
狄去邪望着罗摩蹒跚远去的背影,想起舍湿对自己说的话,小小心灵中,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