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士辉和辛白原本计划停泊琼州后,取道占城再谋南下。此时既已与天龙武国敌对,占城离天龙武国都城毗湿奴城太近,太过凶险,既然已经决定送孙虎臣等人去巨港,众人商议后,都觉得不如将廖莹中一行在琼州放下后,立即改道巨港,再走满剌加出南洋。
蒲士辉将应许给廖莹中的银子交割了,廖莹中满脸堆欢,他在泉州时,已经收了蒲道宗五百两黄金和若干银两,此时更添了一万四千两白银,行囊沉重,手下一众老兵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挑起担子下船去。孙虎臣得罪了当朝丞相,众兵卒已有耳闻,料想他此次贬官安置,绝无生理,至于究竟是被廖莹中毒酒鸩杀,还是落海身亡,他们自然也不敢追究。
孙虎臣抱拳道:“廖大人,祝你一路顺风。我临安城中老小,还要请你在朝中多多美言几句,报个优恤。我这番去巨港,若是留得命在,自然还有回报廖大人的时候。”
廖莹中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应道:“这个自然,孙大人赴任途中不幸身亡,朝廷优恤是理所当然之事,又不需要兄弟我自己破费。久闻火云宫据四海贸易之利,富甲一方,孙大人此去若是成功,金银值得甚么!少不得兄弟也要问你讨些珊瑚、珍珠、猫儿眼各种奇珍,到时候你可不要假装忘了今日之情。”
廖莹中见船已经泊岸,一拱手,大摇大摆的指挥手下兵丁,挑着金银财物走了。蒲士辉见这个瘟神终于离开,松了一口气,自去安排补给事宜。
狄去邪央蒲士辉安排几个水手,抬了婆苏吉尸身下船,依他生前嘱付,寻个僻静处,讨些柴火焚化了。白鹤姫陪在他身边,取个瓶儿将骨灰收了。龙族次子,开天辟地的灵根,来人间走了一遭,半世帝王半世苦行,便化作一道青烟归去了。
狄去邪知道重任在肩,自身修炼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当下不敢拖延,找了一间静室,听从舍湿的安排,开始修炼真元。
舍湿道:“去邪,你有无限指环在手,便如一个富家子弟,生而有万贯家财,不需再去苦苦积蓄,只要学会用钱的法门即可。只是你现在是肉体凡胎的童子而已,倘若借力过甚,反噬自身,是以仍需循序渐进。我二弟曾传你瑜伽入门之术,我今日便从此着手,盼你勇猛精进,早窥天地玄妙。”
狄去邪道:“大师,我这一路西去,随时都可能遇上交战,你可否传我技击之术?”
舍湿道:“技击之术,可惜我现在只能传你口诀后自行修习,你用什么兵刃?”
狄去邪道:“我师叔将他的佩剑长空送了给我,剑长三尺有余,弟子现在力弱手短,用起来尚有些不便。当日蒲士彦先生赠了我一柄短剑,不知是否合用。”
舍湿道:“一寸短,一寸险。你修炼了本门心法后,可以趋退如电,短剑足矣。不过他日你上岸后,千军万马对垒之际,敌方倘若都是长枪大戟,短剑难免便受克制。此刻我们且顾眼下,按短剑来练吧。”
蒲士辉等人在琼州补给了两日,起锚南下,往巨港驶去。狄去邪在静室内修习内功剑法,浑然忘我,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白鹤姬见他沉浸其中,也不来打扰,只是和元宝各处玩耍。元宝自从跟着白鹤姬,他心性本极聪明,得遇明师,法术也是大有进步。白鹤姬心道,这孩子本性从未受过玷污,既然从小跟着自己,断不许他行差踏错,终有一日能修成天狐,以成正果。
孙虎臣心知此去必有恶战,他这次安置琼州未带兵刃,便去同辛白商议。辛白自从孙元化战死后,全权负责船上防务,兵器库也在他管辖之内。他带孙虎臣进了库房,让他随意拣选,孙虎臣皱眉道:“我在军中,用的是长柄斩马刀,我看你这里却没有。”,挑了几把刀在手,仔细翻看,总觉得不太趁手。
辛白递过来一柄沉甸甸的双手巨剑,道:“孙大人你若是用惯了长刀,不知道这剑是否合用?”
孙虎臣大喜,拿在手里掂了一掂,道:“好家伙,这剑怕不有八九斤重?”细细揣详,这剑全长约有六尺,剑锋长四尺四寸,剑柄却有一尺多长,适合双手握持,除了常见的护手外,还额外有一对月牙形的护刃。那剑显然是千锤百炼的精钢打造,剑脊较中土长剑更厚,开刃锐利,孙虎臣是识货的人,知道此剑是战阵上用的,双手挥击,力道足以劈开重甲,威力比起自己常用的斩马刀不遑多让。
辛白笑道:“我常见一些书生写起这些刀剑兵器,动辄几十几百斤重,莫说没有这样笨重的兵器,就算有,又如何能克敌制胜?我平时用的轻剑,也就三斤多重,我还恨不得能再轻一点。”
孙虎臣道:“天生神力的人,也是有的。”一边说,一边拿手指试了试剑锋,道:“《新唐书》云:‘兴擐甲持陌刀重十五斤乘城。贼将入,兴一举刀,辄数人死,贼皆气慑’,说是当时猛将张兴的陌刀,重达十五斤,一刀便能劈死数人,也不知道真假。有人说手持陌刀的唐兵如墙而进,当之者人马俱碎,读来当真令人血脉贲张。可惜陌刀没有流传于世,后人也只能空驰想象了。”
辛白突然想起一事,道:“我的年纪小,海上孤鹰赵独行的名字是没有听说过,世上当真有人能单独操纵海船,四处劫掠么?”
孙虎臣道:“不错,不然又怎么会被人称为孤鹰?他自称独行,也不是真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号。”
辛白叹道:“如此说来,此人端的是个奇男子。只是他既然武功如此高强,又是经营火云宫多年的一方霸主,又如何会为部下所弑?”
孙虎臣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毕师铎这人我见过,虽不能说是无能,也只是个庸碌之辈。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居然有胆子敢害死赵独行,而且以他的能耐,又岂能压得住赵独行手下的各路头领?冒险行刺,或者还可以仰仗运气,要统领火云宫属下十余万人马,却不能只凭侥幸。”
两人走到舱外,见蒲士辉正在指挥水手们擦洗甲板,辛白悄悄道:“我十五叔是个本分人,他却不敢参预此事,我是外邦人,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去办事,蒲氏的人便不要让他们动手罢。”
孙虎臣点头道:“不妨,我心中已有计较,这么多人一起去,反而让那毕师铎有了戒备,辛兄弟你武艺高强,我素有耳闻,若能再邀得那位全真教的小仙长和他同行的白衣女子助拳足矣,叶玄宁和虹儿帮不上什么忙,认得他们的人又多,不带也罢。”
辛白笑道:“狄兄弟年纪虽小,极是热心,不过他最近才开始练武,就算他天赋甚高,修为终究有限。至于白姑娘,她不但身手了得,兼且精通法术,得她相助,孙大人你这番必然事半功倍。”
孙虎臣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许久不曾与人动手,辛兄弟,你陪我过几招,也让我试试这巨剑的威力。”
辛白吐舌道:“那孙大人可要手下留情,这剑虽然未必能一劈之下,人马俱碎,我要是被带上一剑,却是非碎不可!”
孙虎臣笑道:“你陪我过过招而已,终不成真的性命相博?”
辛白道:“不行,不行,倘若我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宁可用长矛,绝不靠近你身边六尺。”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孙大人,不如让我来试试?”
两人回头一看,不是狄去邪是谁?辛白笑道:“狄兄弟,你这可孟浪了,孙大人这六尺二寸的双手巨剑挥舞开来,剑锋笼罩之处,当真是无坚不摧,你真要玩,我给你们两个人拿两柄木剑吧。”
白鹤姬在一边微笑道:“小道士都不怕,你怕什么?不过你说得也有一点道理,若是伤了孙大人就不好了,你给小道士拿把木剑吧。”
孙虎臣举起双手巨剑,在空中虚劈了两记,隐隐有风雷之声,道:“我自问一双眼睛不瞎,狄兄弟此刻必然得了奇遇,说不得,要请狄兄弟指教指教了。”
狄去邪道:“孙大人,小子只是学了一点入门的粗浅功夫,只是我意欲助你一臂之力,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克当?先与自己人验证一番,也好放心上阵。”说罢取出连鞘的孤星剑握在手中,捏了个剑诀,道:“孙大人,恕小子无理。”
孙虎臣心想:“我终不成真的伤到这孩子,辛白是剑术高手,我留三分力,他自然能避开,这孩子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本事,我先做做样子吧。”想到这里,双手举剑,齐胸向狄去邪缓缓刺去。
狄去邪知道孙虎臣不敢尽力,微微一笑,右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嗤的一声,已经闪到孙虎臣左侧。孙虎臣不料他身法如此之快,大吃一惊,心念电转,手中巨剑自然而然的划向左方,他这时害怕伤到狄去邪,仍旧留了三四分力。
狄去邪不等他巨剑刺到,身子一矮,低头从剑下穿过,手中孤星剑刺向孙虎臣腹部。孙虎臣急忙往后一跳,堪堪避过这一剑。
他与狄去邪这两下交手,已经知道对方身法奇快,不要说伤到他,稍一疏忽只怕还要被他先刺中,当下不再犹豫,虎吼一声,巨剑挽起一道寒光,护住自己前方,同时往后一退,以保持自己巨剑的攻击距离。
白鹤姬脸露微笑,辛白却越看越是诧异,明明一两个月前这孩子还拿着木剑跟随自己学习入门剑术,此时竟然判若两人。他自己也是剑术高手,自忖若是遇到孙虎臣这样的对手,唯一的方法便是以长矛克制,若是以短剑相接实在过分凶险,狄去邪此刻手中的孤星剑连鞘只有尺许,以此对敌孙虎臣六尺二寸的双手巨剑,身法之快,当真不可思议。只见狄去邪纵高蹿低,仿佛灵猿一般敏捷,孙虎臣将巨剑舞成一团寒光,甲板上剑风大作,迫得白鹤姬与辛白连连后退,立足不住。
突然间狄去邪身影一闪,倏的往后跳出丈许,孙虎臣却不知何处被击中,身子一倾,眼看就要摔倒,只见他奋力收住劈出去的巨剑,往甲板一砍,刺入两尺有余,才将自己身体撑住。
狄去邪将孤星剑往腰间一插,拱手道:“孙大人,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