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到来,梨树花开。
“吱呀”--小院的大门被慢慢推开,她站在门外,略显破旧的老屋与屋旁开的正旺的梨树,熟悉又陌生。昨夜下雨了,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绵密的雨丝,盖走了冬天北方令人厌烦的干燥,也打散了那朵朵梨花。
树下有几处清浅的水洼,透明的水面上飘着几片已然被雨水冲碎的花瓣。微风袭来,带动水面,亦带动那几片洁白随着丝丝涟漪打着旋儿,就如同走失的孩子般,茫然无助。再看那棵梨树,陪伴了她近二十年。她走进它,抬手,轻抚与儿时相比似乎更为粗糙的树干,一时沉默。一切好像都与从前一样,她却深知,这早已物是人非……
缓缓走入小院,不再有炊烟袅袅,不再有苍老与稚嫩夹杂的欢笑,此刻,只有鞋底与冰凉地面相碰的“哒,哒......”声,无情而又凄凉。
那年春天,梨花似雪,簇拥着她来到了这里。正是清晨,阳光照在花瓣上,照在了还未消散的露珠上,把原本柔和的白反得刺眼。那是她五岁,父母的外出打工,让幼小的她哭红了眼。抬头,一片炫目的洁白,忍不住闭上微肿的双眼,等到再睁开眼,树下已然多了一道微驼的身影--她的外婆。
从此以后,她便与外婆生活在一起,祖孙两人相依为命,靠着她父母寄来的为数不多的费用,度过了整整十五年。
外婆是个慈祥勤劳的老人,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出现,弥补了她心中缺乏的地方,如同那洁白的梨花初次在小树上绽开,给暗沉的树干增添了一丝生机。
每年初春,梨花绽放,她便坐在树干上,双手抱着树干,白嫩的小脚在半空中晃呀晃的,雪白的梨花与洁白的小脚相互掩映着,小院的空中回荡着她铜铃般清脆的笑声。每当这时,树下的外婆就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微笑的看着她。周围一片祥和,就连梨花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芳香中也染上了丝幸福的味道。虽生活艰苦,但不乏温暖。
她的唇角不知不觉地带上几许笑意,没有四处瞧望,顺着梨树的树干滑坐在树下的青石阶上,没有理会石阶上的丝丝凉意,只是定定的看着远方。
微凉的晚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残阳,空旷的小院中只剩她与梨树,亦有那地面上点点斑白的梨花,月光穿过极薄的云,给老宅拢上了一层白纱,静了许久,她站起来,拢了拢外衣,随着火柴在盒子上的摩擦声,一团橙红的火光冲散了院中的洁白,一张张圆形方孔的纸钱被火焰吞噬,最后化为一小堆黑色的碎粉, 一阵风吹来,吹熄了火焰,黑色的纸粉与洁白的梨花一起,被风吹回树下,开始了下一场轮回。
她离开了老宅,出门前,回头深深地看了看这栋老屋与一旁的梨树,似乎要把这一切刻入脑海,她在心中默道:您如这梨花般在我最需要的时刻绽放,虽然花期稍短,但您陪伴着我走过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刻,即使您现在离我而去,但您对我的呵护,会永远陪伴着我。
随着吱呀一声,老宅的门被彻底关紧,院内又恢复了宁静。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谁道落红无情,虽已离树而去,但谁知,它曾为大树,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努力绽放。谁又知道,它离树而去的瞬间,毅然选择了回到树下,永远呵护着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