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民谣中说“过了腊八就杀猪”,我们那里,却只是哄哄小孩子的话,杀年猪怎么也得腊月十几的事。
在我小时候,是家家都要养猪的。一般要养头老母猪,开春时生小猪,一般一窝生十几个,刚生下的小猪圆滚滚的,肉皮粉红色,特别可爱。等到到了一个月左右,小猪羔子大些了,就要卖掉了。一般会留两个,劁了,喂年猪。那些不养老母猪的人家,就买人家的半大小猪——我们那里叫“瘦克朗”——来养。我们那里喂猪,还是以泔水,也就是每天的剩饭剩菜、刷锅水等为主,不够了,或者特殊的时候,比如老母猪生小猪了,或者年猪要出栏了,才给它们做专门的吃食。
春天时的“瘦克朗”,经过一年的精心喂养,一般能长到二百多斤。那时候是讲喂肥猪的,肥到“一巴掌膘子”,也就是说皮下脂肪要有一巴掌厚。养肥了,年底就够一刀了。可是不一定都是自己家杀。在我们小时候,还要到公家交年猪的。后来即使不交年猪了,也有不少人家是卖给收猪的。我们家就很少杀猪。在我的印象中,虽然养了老多年的猪,但是杀年猪却只有过一次。因为我母亲不吃肉,对杀猪比较反感,比如说锅台上的泥土里好长时间也清不干净的猪毛,还有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气、肉腥气,别说是她,连我闻了都觉得作呕。此外,被宰杀前猪的叫声也实在太过凄厉,让人听了揪心。不过,“猪羊一刀菜”,不像别的家养活物,鸡鸭鹅可以下蛋,牛马驴骡可以拉车耕地,狗可以看家,猫可以抓老鼠,猪、羊有什么用呢?似乎对于人来说它们的价值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到头挨这一刀。因此,同情归同情,对于杀猪人们并没有多少的负罪感。
尽管如此,毕竟是杀生,所以要由专门的杀猪匠这一公认比较凶神恶煞的职业人来操作。给他们的答谢,现在的情形是怎样的,我不了解,但在那时候,好像不是钱,除了款待一顿杀猪菜,还有一块特定部位的肉。仅此而已。
杀了猪,肉也不是全自己家吃。当然,猪头、下水、蹄子、猪血之类一般是自己留下的,肉也会多少留一些,其余的就都卖掉了。我们那里,猪头一般都挂在闲屋里,等到临近年三十了才拿出来收拾。有一家人,年前的一天晚上,女主人拿着蜡烛到厢房里去取猪头,发现挂在房梁上的哪里是猪头,分明是一个男人的人头,更可怕的是,一双眼睛似睁非睁非闭非闭地看着她,吓得她毛发倒竖,“嗷”地一声尖叫蹿了出来。可是当她哆哆嗦嗦地缩在自己老爷们儿身后再次回到厢房时,看到的仍然是一个普普通通地猪头。大家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头猪是由一个人托生的,女主人看见的就是它前世的样貌。无论如何,这个猪头都是断断不能吃的了,只好郑重其事地拿出去埋了,又给烧了几张黄裱纸才心安。
像我们家这样不杀猪的人家怎么办呢?一般在年前的集上买十几斤猪肉,外加一大块板油。猪肉除了留够过年时吃的,剩下的切成四四方方的几块,放在锅里煮,煮到七八分熟(我们那里叫“把肉紧了”)了放大坛子用盐腌了,封好,以备家里来客人时用。对于我们家来说,这点肉能留几个月,直到来年的端午节。板油,细细地切碎了,放在锅里炸油。炸出的油是亮晶晶的透明的,趁热盛到坛子,慢慢的就凝成了白色的固体,这将是家里平日做菜时荤腥的主要来源。油淘出之后,剩下的油渣子, 沈城这里叫“油梭子”,我们那里叫“油吱了”,焦香松脆,就成了我们孩子最爱的解馋的美食。
有了肉香,年味就更加浓厚了。
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由隼浮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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