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史学界有“汉唐看西安,明清看北京,近代中国看天津”之说,我也读过一些这方面的论述文章,但都没有天津博物馆的“中华百年看天津”展来得生动有趣。它详细展示了从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期间,津城上空掠过的片片历史烟云,颇具看点。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著名的“虎门销烟”之前还曾发生过“津门销烟”事件。天津城是南北运河交汇之地,又濒临渤海,漕运业发达,也成为西方列强倾销鸦片的北方中心,道光皇帝深知其害,便派心腹大臣琦善前来禁烟。1838年底,琦善即命人销毁大量收缴上来的毒品,极大地震慑了不法洋商和国内烟贩,也为林则徐在广东的销烟打了样。但由于这次行动规模较小,再加琦善后来成为对外妥协派的代表,最终致使“津门销烟”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中,鲜为人知。
除此之外,天津在抗击外辱方面也可圈可点,比如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曾一度轻松夺得大沽口炮台,从而长驱直入打进北京,清政府痛定思痛,加强了津城的海防建设。1859年,西方强盗再次兵临大沽口时,遭到清朝守军的迎头痛击,折损4艘军舰、阵亡近500人,大败而逃。后来发生的火烧望海楼、老龙头火车站保卫战也都彰显出天津人的血性。
而令津城人民引以为傲的是天津卫在中国近代史中的诸多国内首创。比如第一支警察部队、第一条有轨电车、第一所大学、第一座国家造币厂、第一套邮票、第一家电报局、第一台自制蒸汽机车等等,博物馆林林总总罗列了40多项,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还有一个绝对的第一,天津是世界设立租界最多的城市,英、法、美、德、意大利、俄、日、奥匈帝国和比利时等9国,先后在海河两岸开辟了“国中之国”的租界地。
但众多的租界也客观地促进了天津的近代化进程,尤其是遗留下大片洋味儿十足的“万国建筑群”,成为清朝遗老遗少、民国显贵名流的聚居之地。溥仪、徐世昌、冯国璋、袁世凯、黎元洪、曹锟、张学良、梁启超等大咖无不在此归隐,海河之畔、意式风情街中、五大道里以及条条曲巷间,矗立着灿若星辰的精美小洋楼,诉说着天津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可眼下洋房犹在,斯人已去,徒留缥缈的故事在风中凌乱。
尽管一张张老照片诉说着津城往昔的传奇,可我总感到阵阵的压抑与沉重,毕竟大多数荣光都有屈辱的背书,但当我在“近代文化事业的繁荣”展区瞥见侯宝林和马三立的旧照时,心头陡然泛起一阵喜感。天津素有“哏都”之称,这跟当地幽默乐观的民风有关,也为相声这门逗人发笑的艺术生根发芽提供了沃土。“乐呵乐呵得了”的口头禅并非噱头,而是天津人骨子里的达观外现。
走出博物馆,我对生活了十多年的天津又刮目相看,作为“天子渡口”的历史名城,百年近代中遭受了无数次外来凌辱,但其没有沉沦,而是奋发图强,在编练新军、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反洋教斗争、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中都冲锋在前,书写下可歌可泣的鸿篇巨制。而天津人穷则思变、达则淡泊、乐而忘忧、痛而不言的旷达心态,使得津城倍添深沉的文化底蕴,在低调中奢华潜行。
我的耳畔又响起马三立那句经典桥段“就是逗你玩儿”,是啊,我们又岂非不是在逗自己玩儿?天津近代百年如白驹过隙,而普罗众生几个能逾越一个世纪,生命或长或短不一而足,但只要开心就是长命百岁,即会赛神仙。“中华百年看天津”展示的便不只是一座城市的沧桑历史,也是在教化人们,不能左右时局,不能引领潮流,总可以改变自己,修炼心态,让氤氲的海河雾霭浸润伤肝火气,让旖旎的洋房抚慰躁动的心绪,豁达即喜乐,平安即长寿。见喜见寿的天津怎能不令人心旷神怡呢?
2024.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