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节已进入立夏,校园里的石榴树终于冒出了新芽,眼前一簇簇的嫩绿与新鲜,将我带回到了儿时的庭院。
老宅里也有棵石榴树,不,是两棵,并排立着。一棵靠近堂屋,已高过堂屋蔓过屋檐,另一棵我和妹妹住的西屋,植株略小,却长势旺盛。两棵石榴树已不知是母亲何时栽种的,只记得每到立夏左右天气将要热起来的时候,它们才会卯足了劲,叶子由黄而绿,由绿而肥。
起初,我不知道它是发芽晚的树,会和弟弟妹妹时不时折下几枝追赶着玩,或是当作画笔在院子的尘土地上信笔涂鸦画小人画。又一次母亲看见了,她拿过“画笔”仔细看了看,指着边缘上的绿色树皮轻轻地说:“你们看,这绿色的树皮,是石榴的生命通道,现在只是冬眠罢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发芽长叶的。”我们顿时吃了一惊,哦,它还活着,只是还在沉睡,以后可不能随便当做枯树枝折来玩耍了。
果然,当院子里的月季、太阳花肆无忌惮地在夏日里争奇斗艳俯仰生姿的时候,石榴树才悄悄地吐出她的第一株嫩芽,仿佛是两三夜之间,他就由原来的枯树枝变成了葱郁浓密大树,我知道,他是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厚积而薄发。
到了这时,我们就会搬来小板凳坐在树底下乘凉,或透过叶间的缝隙仰望白云和天空,才发现她的叶儿极密极绿又肥瘦地恰到好处,不似月季花的叶子布满了刺让人不敢靠近,也不似太阳花的叶子过于肥胖。那是玩耍的好去处,也是养小田螺的好地方。先从村边的小河里逮来几只长相蠢笨的小田螺,再把旧的罐头瓶用铁丝拴好,然后放进田螺挂在石榴树的粗树枝上,顺便装饰上几棵水草,经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就会惊奇地发现田螺长大了不少,如果幸运的话,还会多出十几只米粒大小的田螺宝宝,甚是可爱。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炎炎五月,院子里别的花儿都已经香消玉殒化作春泥,纷纷退出百花争艳的舞台,只有这两棵石榴树,才真正开始了生命的绽放。
那是怎样的一种红啊!似火,却比火花灵动,微风吹来,绿枝婆娑红花摇曳;似霞,却比霞光明艳,烈日当头,毫不畏惧越发的油亮。那叶儿绿得发亮,那花儿红得耀眼。浓绿的枝叶间点缀一朵朵妖艳欲滴的石榴花,她是那样娇美,那样妩媚。我常常想,如果世间有一种女子是石榴花的化身,那必定是热情而美丽的吉普赛女郎,就像雨果所著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女主角爱斯梅拉达,纯洁而善良热情而自由,不惧怕生活中的严寒烈日。
那样的红色会持续一整个夏天,让人感到欢快而明艳的夏天。我们这些爱美的小丫头还会揪起几个花瓣,揉碎了,揉出火红的汁液来再轻轻地涂抹到指甲上,然后五指分开,循着阳光晃动火红的指甲,和花朵一样的颜色,心里满足而快乐。及至花朵凋谢,花蒂的底部就会猛然涨大好多,就像是有人给她吹了气,有拇指盖大小,那是她的果实。母亲说过,石榴多籽,庭院里栽石榴取“多子多福”之意。的确,那长得大的石榴,到了深秋,如果碰上雨水多或是气温忽冷忽热的时候,就会早早地咧开大嘴冲着你笑。站在树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她渐渐鼓起的大肚子里,石榴籽由小而大,自白而红,排列紧密而整齐,在秋日的骄阳里,越发的紧实而团结,在母亲的怀抱里沐着骄阳,吹着喇叭,宣告秋天的丰硕与喜悦。
这么多年过去了,用土坯茅草做的老宅最然虽然破败了,但石榴树仍在,仍然在夏初卯足了劲地发芽长叶,在盛夏热情奔放地开花结果,周而复始,年年如是。她像极了一位老者,照亮了我们这些孩子前行的路。
2021.05.18立夏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