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段秀实被白孝德推荐为泾州刺史。

当时郭子仪是天下兵马副元帅，驻扎在蒲，他的儿子郭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驻扎在邠州。

邠州有很多恶少加入了郭晞的队伍，横行街市，市场上的人稍有反抗就被他们殴打，他们甚至还冲撞孕妇。白孝德怒不敢言。

段秀实从泾州来给白孝德汇报情况，请求任命自己为都虞侯，白孝德就直接下发了委任状。

这时候郭晞麾下十七个人来市场买酒，结果杀了一个卖酒翁，损毁了酿酒的器械。

段秀实就派人将这些人斩首，并且将他们的首级悬在长矛上陈列在市场外。

郭晞军营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群情激奋，都全副武装打算找段秀实算账。

段秀实解下佩刀，选了一个腿瘸的老兵牵马，直接来拜见郭晞。

这时候，郭晞麾下的士兵都出来了，段秀实笑着边走边说：“杀一个老兵又何必全副武装呢？我这不是顶着脑袋来了么？”

士兵们听得此言，都惊讶万分。

一会，郭晞出来，段秀实责备道：“副元帅功盖田地，现在尚书却放纵士卒行凶，在天子脚下横行霸道，打算让谁来承担责任呢？势必要波及副元帅了。现在邠州的恶少都在军中，那么多草菅人命的，他们都说‘尚书仗着副元帅才放纵士卒的’，那么你们老郭家的功劳富贵，还能剩下多少呢？”

郭晞对段秀实拜了又拜，说：“多亏了您来教导我啊。”然后斥退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段秀实说：“我还没吃饭，请给我做点吃的。”

吃完饭后，段秀实又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天就在这留宿一夜吧。”于是就在军营中找地方睡下了。

郭晞惊骇莫名，派人严加巡查保护段秀实。

第二天，郭晞和段秀实一起到白孝德的官邸，向他请罪，而邠州从此相安无事。

明孝宗时期，孔镛被任命为田州知府。

上任才三天，郡中的守备军就被抽调他出了，这时候峒獠的乱军前来宫城，众人都提议关闭城门固守。

孔镛说：“一个孤城有没有补给，能坚持几天呢？应该向他们宣传朝廷的政策，那么眼前的困难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众人都感到为难，认为“孔太守的意见太过迂腐。”

孔镛说：“那就束手待毙了么？”

众人问：“就算是这样的，谁去找贼人谈判呢？”

孔镛说：“我是太守，自然是我去了。”

众人还是在劝孔镛不要去，孔镛却让人准备马匹，打开大门。

众人请求孔镛率领士兵一起前去，孔镛拒绝了。

贼兵看见城门打开，以为城中士兵出战，一看却只有一个当官的骑着马，两个人牵着马而已。

城门关闭后，贼人拦住孔镛问明情况。

孔镛说：“我是新任的太守，你们带我到你们的营寨，我有话说。”

贼人不知道孔镛的意图，就先带着他前去营寨。

走到山林间，随从已经跑了一个，到达贼人营寨，另一个随从也已经跑了。

于是贼人牵着孔镛的马进入山林，看见一个路人被绑在树上，伤痕累累，向孔镛呼救。

孔镛问他，原来他是去郡里考试的书生，被劫持到这里，因为补答应贼人的要求，所以贼人准备杀了他。

孔镛不管他，径直进入贼人的营寨。

贼人带着武器前来迎接，孔镛下马，站在屋内对贼人说：“我是你们的父母官，你们可以给我准备座椅，然后来拜见我。”

贼人取来了座榻放在房间中间，孔镛坐下后，喊贼人们上前施礼，贼人不自觉的都走上前来。

贼首问孔镛是谁，孔镛回答：“我是孔太守。”

贼首问：“您是孔夫子的后裔么？”

孔镛说：“正是。”

贼人全部都向他叩拜行礼。

孔镛说：“我知道你们本来都是良民，因为饥荒才啸聚山林以图生存。前任的官员不体谅你们，想要彻底剿灭你们。我现在奉命来当你们的父母官，把你们当做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人心加害你们？如果你们能听我的话，我就会赦免你们的罪过。你们送我回府，我会赠送你们粮食布帛，你们不要再继续拦路抢劫了。如果你们不打算归顺于我，可以把我杀了，以后自然有官兵前来围剿你们，你们考虑清楚。”

贼人惊愕地说：“正如大人说的那样，如果大人真能够体恤我们，在大人的任上我们都不会再抢劫了。”

孔镛说：“我说话算话，你们不必怀疑。”贼人们又拜了一拜。

孔镛继续说道：“我饿了，做饭吧。”贼人急忙杀牛马，做麦饭进献给孔镛食用。

孔镛吃饱以后，贼人们都很佩服他。

天快黑了，孔镛说：“我来不及赶回城里，就在这住一夜吧。”

贼人们给孔镛准备铺盖，孔镛从容的睡下了。

第二天吃完饭，孔镛说：“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们能跟着我去取粮食布帛么？”

贼人们说：“可以。”

于是牵着孔镛的马走出树林，十几个贼人骑马跟随他。

孔镛看到昨天的秀才说：“这个秀才是好人，你们既然归顺于我，应该把他释放，让他跟我一起回去。”

贼人们便将秀才解开绳子放出来，将衣服还给他，然而秀才取回衣物就自行逃跑了。

孔镛下午才到城下，城里的官吏登上城楼观察，吃惊的说：“一定是太守害怕而投降了贼人，现在引导贼人前来攻城。”都在询问孔镛具体情况。

孔镛说：“打开城门，我自由安排。”

众人更加怀疑拒绝了孔镛的要求。

孔镛笑着对自恶人说：“你们先停下来，我自己进城，然后犒劳你们。”

贼人稍稍退后了一些，孔镛进城后，城门就关闭了。

孔镛命人将粮食布帛从城墙上扔下来给贼人，贼人们辞谢离开，再也不抢劫了。

［冯评译文］

郭晞被郭子仪教导，知道爱惜羽毛。段秀实在执法以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

孔太守虽然仗着自己祖先的威名，但是言行从容，也没有冒犯对方。

所以说，柔能克刚。

原文

段秀实以白孝德荐为泾州刺史。

时郭子仪为副元帅，居蒲，子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邠州。

邠之恶少窜名伍中，白昼横行市上，有不嗛，辄击伤人，甚之撞害孕妇，孝德不敢言。

秀实自州至府白状，因自请为都虞侯，孝德即檄署府军，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杀酒翁，坏酿器。

秀实列卒取之，断首置槊上，植市门外。一营大噪，尽甲，秀实解去佩刀，选老躄一人控马，径造晞门。

甲者尽出，秀实笑而入，曰：“杀一老兵，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眙。

俄而晞出，秀实责之曰：“副元帅功塞天地，今尚书恣卒为暴，使乱天子边，欲谁归罪乎？罪且及副元帅矣！今邠恶子弟窜名籍中，杀害人藉藉如是，人皆曰‘尚书以副元帅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晞乃再拜曰：“公幸教晞。”即叱左右解甲。

秀实曰：“吾未晡食，为我设具。”食已，又曰：“吾疾作，愿一宿门下。”遂卧军中。

晞大骇，戒候卒击柝卫之。

明日，晞与俱至孝德所陈谢，邠赖以安。

孝宗时，以孔镛为田州知府。

莅任才三日，郡兵尽已调发，而峒獠仓卒犯城，众议闭门守，镛曰：“孤城空虚，能支几日？只应谕以朝廷恩威，庶自解耳。”

众皆难之，谓“孔太守书生迂谈也。”

镛曰：“然则束手受毙耶？”

众曰：“即尔，谁当往？”

镛曰：“此吾城，吾当独行。”

众犹谏阻，镛即命骑，令开门去，众请以士兵从，镛却之。

贼望见门启，以为出战，视之，一官人乘马出，二夫控络而已。

门随闭，贼遮马问故，镛曰：“我新太守也，尔导我至寨，有所言。”

贼叵测，姑导以行。

远入林菁间，顾从夫，已逸其一，既达贼地，一亦逝矣。

贼控马入山林，夹路人裸加于树者累累，呼镛求救。

镛问人，乃庠生赴郡，为贼邀去，不从，贼将杀之。

镛不顾，径入洞，贼露刃出迎，镛下马，立其庐中，顾贼曰：“我乃尔父母官，可以坐来，尔等来参见。”

贼取榻置中，镛坐，呼众前，众不觉相顾而进，渠酋问镛为谁，曰：“孔太守也。”

贼曰：“岂圣人儿孙邪？”

镛曰：“然。”

贼皆罗拜，镛曰：“我固知若贼本良民，迫于馁，聚此苟图救死，前官不谅，动以兵加，欲剿绝汝，我今奉朝命作汝父母官，视汝犹子孙，何忍杀害？若信能从我，当宥汝罪，可送我还府，我以谷帛赍汝，勿复出掠；若不从，可杀我，后有官军来问罪，汝当之矣。”

众错愕曰：“诚如公言，公诚能相恤，请终公任，不复扰犯。”

镛曰：“我一语已定，何必多疑。”

众复拜，镛曰：“我馁矣，可具食。”众杀牛马，为麦饭以进，镛饱啖之，贼皆惊服。

日暮，镛曰：“吾不及入城，可即此宿。”贼设床褥，镛徐寝。

明日复进食，镛曰：“吾今归矣，尔等能从往取粟帛乎？”

贼曰：“然。”控马送出林间，贼数十骑从。

镛顾曰：“此秀才好人，汝既效顺，可释之，与我同返。”

贼即解缚，还其巾裾，诸生竞奔去。

镛薄暮及城，城中吏登城见之，惊曰：“必太守畏而从贼，导之陷城耳。”

争问故，镛言：“第开门，我有处分。”

众益疑拒，镛笑语贼：“尔且止，吾当自入，出犒汝。”

贼少却，镛入，复闭门，镛命取谷帛从城上投与之，贼谢而去，终不复出。

［冯评］

晞奉汾阳家教，到底自惜功名。段公行法时，已料之审矣。孔太守虽借祖荫，然语言步骤，全不犯凶锋。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补

段秀实，唐中期名将。自幼学习经史，后习武，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安史之乱后经略西北，封张掖郡王。后死于泾原兵变。

白孝德，唐中期名将，龟（qiu，一声，秋）兹（ci，二声，词）王族后裔。安史之乱跟随仆固怀恩屡立战功，后又跟随李光弼，唐代宗时期对抗吐蕃，封昌化郡王。

郭子仪，出现在故事里很多次了，这里不多说了。

晞，即郭晞，郭子仪第三子，一路从侯爵干到国公，最后封赵国公。

邠（bin，一声，彬）州，是豳（bin，一声，彬）州，后改成彬州。

躄（bi，四声，必），表示腿瘸，这里指的是腿瘸的老仆人。

击柝（tuo，四声，拓），指敲棒子巡夜或者战事。

孔镛，明朝地方官，这个故事就是他最重要的事迹。

感

得罪郭晞还好，但是一个书生敢于直面凶残的叛军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彼时的官员，自有一种威严，不怒自威。

最后贼首受孔镛的感召，自毁巢穴，率几千人投降孔镛，并协助孔镛平叛。

孔镛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