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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残酷真相像一场瘟疫,悄无声息地在青岚村蔓延开来。
尽管阿香和小虎刻意隐瞒了最骇人的细节,但“湿地核心正在枯竭”、“生态系统可能崩溃”的消息,还是如同冰水泼进了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村议事棚再次挤满了人,气氛却与上次并肩作战时截然不同。油灯的光线下,不再是同仇敌忾的脸,而是写满了焦虑、恐惧和猜疑。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一个中年村民声音发颤,他是村里有名的捕鱼好手,“湿地要是死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开发商那边……昨天又派人来了,”另一个妇人怯生生地开口,不敢看阿香的眼睛,“说只要同意搬迁,每户补偿的钱,够在县城买套新楼房,还能剩下不少……”
“是啊,硬扛下去,说不定命都没了!拿笔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不好吗?”有人小声附和。
妥协的声音像潮水般上涨。连日来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开发商软硬兼施的诱惑,开始瓦解好不容易凝聚的民心。
阿香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一张张动摇的面孔,心沉到了谷底。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那份她亲手补绘的共生纹全图高高举起。图纸上,代表湿地生命脉络的线条仿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钱?新楼房?”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压过了嘈杂的议论,“湿地死了,我们脚下的根就断了!共生纹不仅仅是印记,它连接着我们的命!你们以为搬走了就没事了吗?湿地彻底枯萎的那天,我们血脉里的共生纹也会跟着一起失去活力,那是守护者血脉的终结!这不仅是诅咒,更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使命!放弃了湿地,就是放弃了我们自己!”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试图唤醒他们血脉深处与这片土地的联系。
“使命?狗屁使命!” 一个粗哑的声音猛地炸响,人群分开,族老的儿子阿强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他手里攥着一块从祠堂扯下来的、染着暗红共生纹的旧布,那是历代守护者的象征之一。
“共生?我爹就是信了这鬼话,一辈子守着这破地方,熬干了心血,最后病成那样都没舍得离开一步!他得到了什么?穷困潦倒,死不瞑目!”
阿强情绪彻底失控,猛地将那块染布撕成两半,狠狠摔在地上,“这玩意除了带来麻烦和穷苦,还有什么用?你们要守是你们的事,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这番决绝的控诉,像一记重锤,砸得许多人哑口无言。连阿香都一时语塞,族老的离世是全村人心中的痛。
“你放屁!”
一声怒吼响起,小虎猛地掀翻了身旁的矮桌,碗碟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静。他额角包扎的纱布因为激动而渗出血迹,脸色苍白,眼神却像烧红的炭。
“你们只看到穷苦?看不见这片湿地多少次在洪水来时护住了村子?看不见它给了你们鱼虾、清水、芦苇盖房!现在遇到难关,就要当叛徒?把救了你们祖祖辈辈的恩人卖给那些刽子手?你们的良心呢!”
小虎的质问掷地有声,他不再是那个外来的开发商之子,他的愤怒和伤痛如此真实,仿佛他已是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争吵愈演愈烈,村民分裂成两派,相互指责,议事棚内乱成一团。
深夜,喧嚣散去,祠堂里只剩下阿香一人。
油灯如豆,映照着祖宗牌位和墙上被撕毁的印记残痕。臂上的共生纹传来一阵阵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在哀嚎,又像是在催促。内忧外患,信任崩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小虎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金属瓶,里面晃动着浅蓝色的液体。
“从实验室……偷偷带出来的。”他把瓶子放在阿香身边的蒲团上,声音沙哑,“数据分析显示,可能能暂时压制共生纹的能量反噬,减轻痛苦……但是……”
他顿了顿,避开阿香的目光,“副作用不明,可能……会加速生命力的消耗。”
阿香拿起冰凉的金属瓶,没有打开,只是摩挲着瓶身。她抬起头,看着小虎苍白的脸,额角的纱布,以及那双此刻盛满了担忧、愧疚和同样疲惫的眼睛。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却选择留下,共同承受这一切。
她没有说话,只是放下瓶子,然后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拥抱住了他。
小虎身体猛地僵住,几乎无法呼吸。
“共生纹……”阿香的声音很轻,贴着他的肩膀传来,“它现在很痛,但不是因为反噬……是因为大家在分离,湿地它在哭泣。”
她顿了顿,拥抱的力量微微加重,“它不会让我们死,小虎……它只会让我们,在痛苦里绑得更紧,共生得更深。”
就在这时,窗外夜空传来银翅鹬群杂乱而凄厉的悲鸣,它们不像往常那样规律栖息,而是在村子上空不断盘旋,仿佛在预警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阿香松开小虎,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些慌乱的光点,心中猛然一震。
她明白了,鸟群的异常,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火灾和污染,更是因为湿地生态链的断裂已经开始了,共生纹的灼痛和银翅鹬的悲鸣,是这片土地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裂痕已经出现,重生之路,必然布满荆棘。
(第七章 完,第八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