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收到一份从不远不近的异乡寄来的思绪,像散乱的秋蓬在诉说着晴天的故事。明明自顾不暇,却偏要学那十岁孩童逞强,幻想凭借自己的单薄之力呼风唤雨,遮天蔽日。我暂且将那人的心意纳入胸怀,心暖了,仿佛浅绿色的春风荡漾,撩动了缱倦的惆怅,惊醒一滩正在熟睡中的鸥鹭。
人生于世,何其辛苦。九九八十一难,还不够命运小儿在闲暇之余塞牙缝的呢。我们都拿各自的人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用岁月的流逝和自己的老去换来苦尽甘来后的一抹清甜。起初,那味道忧愁浓郁,苦不堪言,又让人有些欲罢不能,仿佛嘴唇和味蕾已经习惯了那苦涩的味道,完整地同苦中作乐的情境融合在一起。经历过几段岁月,冲过几次滚烫的开水,苦味散去大半,樱花味道的甘甜滞留在舌尖打转,像是在说着自己的人生何其美满。只是那时,我们大都已经老去,无力亨享多余的欢愉,只得怀古伤今,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这个年纪,恰好是情思泛滥,春欲涌动的时候。除了情爱之外,再没有什么能惹得我芳心萌动,恨不得用月光投下的影子搭一座云梯摘星星送给伊人。爱情之苦,世人皆知,但理智和情绪永远都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今日漫无目的地相拥,倾诉着潺潺心事,过上几日便背井离乡,徒留下“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的追忆,放在这个年代再正常不过了。不妨说,世道如此,和爱情本身无关。月老仍负责给善男和信女牵上红线,但他毕竟上了年纪,有时候绑错了对象,有时候用错了绳子,这些错误再所难免。一来二去,婚姻爱情的根基开始动摇,根基不稳,有情人也难以攀着它扶摇直上,最终酿成了“不能终成眷属”的误会。
世人有关爱情的看法,实在是太多,却又太浅尝辄止,有如蜻蜓点水,嬉闹似的。嬉闹,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再好不过。人人都想要尝爱情的甜,却坚决不吃该吃的苦;满足于亲吻后留在嘴角的一抹微甜的蜂蜜,却从未想过对那人说说晴天的故事。晴天是温柔的,那温柔既不声张,也不造势。但谁也没有去想,它为什么变得温柔善感?为什么执意向人间播种喜悦?它完全可以独善其身,做一只黑暗中浮沉的幽灵,避而不听人世间的荒唐百事,路过就是它全部的故事。我知道,晴天有晴天的理由,而我只会把它的故事,说给愿意听的人。不然,简直浪费了岁月荏苒,风霜匍匐。
晴天是完美无缺的,如同美人白如霜露的玉体,看不到任何伤痕。我在晴天下泛起一叶扁舟,任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任由它飘行于人世的海洋。不思考什么,也不被谁思考着;不记住什么,也不被什么记住。我只不过是一个夜行者,跨越千山万水走出阴影包裹着的死角,好似冰雪初融,滋润山间的青田流水一样。品了口艰涩的茶,将人生沉甸甸的重担放在心头,我的人生,倒也似短非短,似长非长。我永远感谢白昼里替我抵挡昏沉暗语的人;感谢在晴空下和我交换秘密的人;感谢继续书写故事的参与者和观众,不管那些人如今在何处发光发热,至少我们拥有的是同一片天空。我以最崇高的敬意,祈求他们未来的人生能够圆满。
黑云过境,我看不到晴朗的旭日。哪怕温柔如晴天,也有要卸下伪装的时候。风雨潜入这个世界,摇摇晃晃地,吹来旁人琐碎的言语。好像一阵巨浪在把我的小舟卷入漆黑的漩涡之前,两条不谙世事的小鱼从水面里探出头来,诉说着晴天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