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2年1月29日，李星一家从上海回到了家，敲了敲大哥在县城的家的门。但敲了几下，没有开门。李星正想拿出电话，给大姐或二姐打电话，门从里面打开了。李星看到了父亲稀疏的眉毛、胡须，赶紧说道：“你怎么起来了？俺娘呢？”

“我没事。”父亲缓慢的移动着脚步，慢慢说道，“就是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你娘去买菜了。”

“浩宇也回来了，家里比上海冷吧？快点进屋，家里暖和点。”

父亲在三年前突然耳聋，基本上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大姐、二姐帮父亲配了一个助听器，大家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就听不清楚大家说什么，一对一的说话，没有什么问题，但要声音略微大点。

妻子和儿子分别同父亲打了招呼，看父亲没什么回应。你们俩说话大声点，李星说。

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之前好点？李星的媳妇周连问道。

现在好多了，吃饭没什么问题，父亲说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说，就是刚输完液、吃完药后面几天比较难受；过去就好了，平常我就在屋中来回走走。

我们正说着话，母亲开门进来，李星赶紧站起来，从母亲手中接过菜，放入厨房。

“李星，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刚出去买菜才一小会。”母亲问道。

“我刚到家里”李星回应道，“娘，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我记得上次回来你还没这么白呢？”

“之前染头发了，现在不想染了，都77岁了。”

“李星，买的这些菜够吃吗？不够的话，我再去买点。”

“不用了，这些菜够了。”

晚上的时候，大姐一家、二姐一家都来了，还缺大哥一家。大家一起陪着父母吃饭。到晚上21：00的时候，他们回家了，我们就住在大哥家。

2

腊月29日，大哥李林一家也从天津赶了回来，一家人终于聚齐了。李星感觉到今年可能是跟父亲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也有可能是家人聚的最齐的一次的春节，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李星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母亲：父亲斜躺在沙发上，头发稀疏，眉毛稀疏，胡须稀疏，额头时不时会皱下，父亲应该是感觉到疼痛了；母亲座在父亲旁边，头发灰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两只手紧紧握着父亲手。

“爹，今年你就不要回家了，春节就在县城过。家里没有暖气，太冷了，你回去可能会感冒的，那样的话，你的病情可能会有反复的。”二姐说道。

“是啊，今年的天气比较冷，你和俺娘都不要回去了，需要做什么，你们告诉，我来做，上供的事情我还是懂一点的。”李星说道。

“不行的，那些事情你不会做。还是我回去吧。你爹留在这边过年。”母亲看了看父亲说道。

“爹，你今年就不要回去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们看看初一上午天气好不好，如果不冷，我开车带你回去。”大哥在也旁边劝说道。

“好吧，你娘跟李星他们一家回去吧。过年了，把家里收拾一下，今年整个冬天都没有回去了。”父亲慢慢说。

最后商定下来，李星三口跟母亲明天一早一起回家，父亲在县城过年。李星在初一下午就回到县城。

晚上，全家一起准备明天回家可能用到的东西。首先饺子，在山东的习惯中，腊月三十中午要吃水饺，并要给同一家门中长辈送水饺、送果子灯；在正月初一早晨也要吃水饺，必须是素的。大家一起包饺子，分工明确，李红拌馅，母亲和面，李星擀皮，李霞、嫂子包饺子。

突然间，“啊！”，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浩宇不小心碰到父亲的脚趾头，父亲疼痛难忍，发出的声音。父亲吃了免疫药之后，不知怎么回事，毒素慢慢集中到脚趾头上，不能碰，一碰就疼的要命。

浩宇，你小心点，不要碰着爷爷了，周连说。

咱爹忍耐疼痛的能力确实挺强的，平时很少喊疼。只有实在忍不住疼痛的时候，才会出声，二姐平静地说，如果实在忍不住的时，会让他吃片止疼药，环节一下。因大哥在天津，所以自父亲生病以来，父母亲都是住在大哥家，这样的话，只是苦了大姐和二姐，他们每天晚上会轮流过来陪着，以免晚上会有什么事情，来不及照应。

你爹是挺能忍的，母亲说，他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这么多年身体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很少生病，没想到一生病，就是这么严重的病。他一辈子穷怕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有时也说他，节省了这么多年，现在生病了，想吃也吃不了了。母亲说着，扭头看了看父亲。

娘，所以你不要再省了，想吃啥就吃啥，大姐说。

虫草，你也每天泡水喝，海参你也吃着，都是增加抵抗力的、免疫力的；并且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们俩在家药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能感染上了，出去买菜都要带着口罩，最多隔2天就换一个，二姐接着大姐说。

大哥，你和李星不在身边，我和大姐看着咱爹一天天变弱，从之前走的比较快，到现在只能在房间中慢慢走动，你们俩没办法体会，二姐边包饺子边说。

大哥和李星沉默着，没有说话。

3

腊月三十一早，母亲和李星一家三口回到向下的家中。母亲打开家门，李星就看到熟悉的家。放下东西，母亲、李星、周连就开始收拾家里。期间，因李星家临街，所以不断有人来串门，聊天，询问父亲怎么没有回来，李星什么时候回来的……

母亲说，家里太冷了，让他回家了，怕再感冒了，让他多休息休息，等过一段时间后，就回家来。因为父亲不想让人去探望他，所以村里人都不知道父亲真实的病情，只是告诉村里人，是肺大泡的。

吃过午饭，李星带着浩宇去贴春联，把家中各个门口都贴上对联，感觉家中焕然一新，有过年的感觉了。

初一一早，六点钟就起床、烧水饺、拜年。李星在家很少磕头，今年李星给家里祖宗磕头了，祈祷可以保佑父亲能够好好的，少点痛苦。

初一下午，李星跟母亲一起回到了县城。

在回县城的路上，听大哥说，昨晚父亲疼的厉害，就吃了止疼药。

李星回到大哥家中，就去房间看父亲。父亲斜靠在床上，左手撑着头。“爹，我们回来了，你感觉咋样啊？”李星有点着急地问父亲。

“没什么事，你们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吧？”父亲抬下头，轻声说道。

“家里能有啥事。”母亲进到房间，“你感觉好点没，要不要喝点水？”

父亲摇了摇头，又闭眼休息了。

李星隔着薄被帮父亲按摩一下腿，感觉父亲的腿部好瘦，按摩时，可以直接按到骨头了。李星，不用按了，我睡会，父亲说。

4

大年初二，大姐、二姐二家人都来了，一家人完整地聚集到一起吃饭，有16人。大家各司其职，择菜、炒菜……

吃过饭后，二姐说，我们一起照个全家福吧，有好多年没有拍过全家福了。

在李星的记忆中，全家一共拍过2次全家福，一次应该是1991年，当时，凑着赶集的机会，全家在镇上的照相馆中拍了第一次全家福，当时是6个人。第二次是2006年，自己结婚的时候，应该是腊月二十八，是 14个人。这次是2022年，一晃16年过去了，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全家福。

外面温度有点低，所以李林建议选择在室内拍照，就不到外面拍照了。大家按照次序排好，跟父母一起拍照。先是孩子们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拍照，然后是李林兄弟姐妹四个跟父母拍照……最后找了邻居，帮忙拍了全家福。

拍好照后，父亲去房间休息了。李星坐在茶几前，拉开抽屉，看到几张纸上叠在一起，拿起来、展开一看，里面是父亲记录的一些日期，看上面的日期，应该是去济南化疗的日期。李星一下愣住了。前面，父亲在吃饭的时候，对我们说，他自己已经看开了，自己的病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不治了，没有关系的。但从父亲每次计算去济南的日期看，他自己还是很在意的，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看着父亲记录的字迹，李星的眼泪就止不住，无声的落下了。要是自己是医生多好，至少自己可以为父亲多做点事情。

“李星，你怎么了？”大姐看到李星坐在沙发，一声不吭，就坐过来了。李星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了大姐，大姐看了看说，“咱爹还是比较在意的，希望自己能好，能多陪咱娘几年，他自己有点放心不下咱娘。你不知道，之前要去济南的时候，咱爹都是提前打电话给我和你二姐，看这次谁有时间过去。”

李星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擦眼泪说:“要不我们去上海再检查检查，看是否有新的方法治疗？”

“还是别去了，从这几次做的CT上，现在的治疗基本上控制了病灶的继续扩大，之前扩散到脑部的的也还是原来那么打，没有什么变化。如果再去上海治疗，所有CT、各类检查都要再做一遍，我担心咱爹不一定撑得住。”大姐顿了顿，又继续说，“你之前也在网上查了，也看了国家推行的小细胞癌肺癌的治疗方法，方法都是一样的，现在治疗也是按照国家颁布的治疗方案来做的。”

“是啊，我们也别折腾咱爹了，先按目前的方法治疗，至少没有再扩大。”二姐也坐过来，说：“刚开始确诊的时候，医生判断咱爹只有8个月的时间，现在已超过8个月了，咱爹的身体还可以，至少是维持目前现状，没有问题。”

“你们几个也别多想了，过两天该上班就上班去。我现在还可以照顾他。”母亲在旁边说，“他自己知道有癌症早期的症状，现在也没告诉他有多严重，他愿意治疗。”

“后面我们有时间，我和大哥就多回来几趟。”李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