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年级,我会打酱油了,左手里捏着一毛一分钱,右手捏着酱油瓶子,那酱油瓶子至少用了两年了,一些陈年旧渍挂在瓶颈上,犹如黑色的项链。
到了服务社,我的个头太小,看到柜台里的阿姨比较困难,我只好垫高双脚,把拿钱的小手举得高高的,才会被服务员看到,酱油瓶子很快被装满了,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我可以帮大人做事了。
很快,我又学会买肉了,一元两角可以买到一斤五花肉,那时的人们心底纯净,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把不好的部位卖给你。买肉的时候都是卖完一块,再抱出一块,轮到哪块就是哪块,也没有人抱怨。
大家都一样穷,每个家庭的摆设都十分相似,床,桌子,椅子都是按需要到军需部领来的,唯一的不同是,我妈请人做了两只大木箱,下面有灰色的木头架子,用来放我们四季替换的衣服,里面都是些旧衣服,光鲜亮丽的寥寥无几。
既然家里没有任何特色,我妈就在窗帘上下功夫,一间屋子是浅粉色的,另一间屋子是淡绿色的,还有一间是浅蓝色的,这三种颜色成为童年时对家的温馨记忆,有点浪漫,有点忧伤,有点意味无穷。
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大家都很爱干净,家里擦得一尘不染,衣服时常洗,怎么洗?放在一个大木盆里,撒一点洗衣粉泡半个小时,然后,放在一个木搓板上开始搓,“擦擦擦” 走廊都能听到这家人在洗衣服了。
那个时候停电也是家常便饭,停电了,大家点着蜡烛,但是点蜡烛的日子就不像有电的时候那么方便。于是大院就会在停电的时候放电影,用一个发动机来发电,发动机演的电影不大稳定,而且电影都看过好几遍了,但是大家仍看得津津有味。
每周三和周五是洗澡堂开放的日子,澡票是发的,每人一周一张。洗澡堂里雾气腾腾,淋浴喷头只有那么几个,大家都用脸盆舀水,浇在头发上,互相搓背,不认识的也帮忙,搓澡的时候就看出北方人的特点了,每个人都使出蛮劲,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非要把对方的皮肤搓出一条条的红印子,方肯罢休,只有这样,才算实在人,才算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洗完头,将头发拧成一个发髻软塌塌趴在头顶上,那是最早的丸子头。
有的时候来晚了,实在没柜子了,就把衣服堆在别人的衣柜里,即使这样,从未出现过差错。因为大家都很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一次去晚了,里面没什么人了,我便开始放声高唱,“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个信儿到北京呀......”我的声音在水汽缭绕中缓缓散开,正唱得起劲,一声尖锐的婴儿哭声传来,打断了我的歌声,我以为自己的歌声太难听吓到了婴儿,原来是更衣室里的小娃娃在闹着要喝奶。
每天下班号响起,我们会跑到楼下等母亲,她经常在下班儿的时候带一点好吃的零食回来,有时是应季水果,有时是水果糖,最多的时候是山楂面,那东西吃完满嘴菊花黄,牙齿酸得齐刷刷倒下,第二天才站得起来。偶尔,我妈也会带回香蕉,小的先挑,一人一根。在我童年记忆里,香蕉是最好吃的水果,那时候内蒙古很少见到香蕉。
有一次,我把香蕉吃了一半儿,另一半儿我不舍得吃,就压在铺底的褥子下。很奇怪的,我这个动作可能是跟保姆学的,她无论藏什么,都会掀起褥子一角,什么针线啊,剪刀啊都放那里。结果,当晚,我爸一屁股坐上去,把那根香蕉压了个稀烂,褥子上出现了一个褐色的地图,很久很久都不肯退去,我妈一看见那地图,就忍不住再呵斥我两句。
童年的穷日子很单纯,但是充满希望,大家都向往着未来,未来是什么?没人知道。有一次,我问我爸,“实现共产主义后日子会怎样?” 我爸说:“那就每天都能吃到土豆烧牛肉啦!”一直觉得童年对一个人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童年的经历影响着人的一生。我妈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