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隆庆年间,常州府无锡县的县衙里,新来了位姓秦的县丞,名唤秦仲言。他年方三十,没靠家世,是实打实考中功名的,为人正直,最善从细处断案,百姓都叫他“秦细眼”。
这年夏末,无锡县出了桩事——城南布庄的王掌柜,一早开门时,竟在柜台下发现了伙计阿福的尸体,胸口插着把剪刀,地上还落着块染血的青布帕。王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忙报了官。
秦仲言带着衙役赶到时,布庄已围满了人。他蹲下身细看,阿福衣着整齐,手里还攥着半根丝线,剪刀是布庄常用的款式,而那块青布帕,边角绣着朵小莲花,针脚有些歪斜。王掌柜哭着说:“阿福是我从乡下招来的,为人老实,就是前几日跟隔壁染坊的李屠户吵过架,李屠户还说要杀了他!”
众人一听,都觉得李屠户是凶手。衙役很快把李屠户带来,他长得五大三粗,见了阿福的尸体,却慌得直摆手:“官爷,我跟他吵架是真,可我没杀人啊!前天夜里我一直在家里喝酒,我婆娘能作证!”李屠户的妻子也赶来,哭着说丈夫确实没出门。
秦仲言没急着断案,反倒问王掌柜:“阿福最近有没有反常?比如藏东西,或是跟谁走得近?”王掌柜想了想:“他前几日总躲着人缝帕子,问他给谁做的,他只笑不说话。对了,他还攒了些银子,说要给家里寄回去。”
秦仲言又拿起那块青布帕,指尖摸过绣线——这线是上等的苏绣线,布庄里却只用普通棉线。他心里有了数,让衙役去查城里卖苏绣线的铺子。没过半日,衙役回来报:“城西‘锦绣阁’的掌柜说,前几日阿福买过这种线,还问怎么绣莲花。”
秦仲言当即去了锦绣阁,掌柜的见了青布帕,点头道:“这帕子的莲花,一看就是新手绣的,跟阿福当时问的花样一模一样。对了,他还说,要把帕子送给‘心姑娘’。”
“心姑娘?”秦仲言皱起眉,又问王掌柜,“布庄里有没有叫‘心姑娘’的?”王掌柜愣了愣,忽然拍腿:“有了!是布庄对面茶摊的林姑娘,小名叫阿心!阿福常去她那买茶,两人好像挺要好。”
秦仲言立刻让人请来林阿心。她见了青布帕,眼圈一红:“这是阿福给我绣的,他说等攒够了钱,就娶我……”秦仲言追问:“你最后见阿福是什么时候?”林阿心擦着眼泪:“前天晚上,他说要回布庄对账,还说第二天要给我送新绣的帕子,可我等了一天,也没见他来。”
秦仲言又回到布庄,仔细查看柜台。柜台后的木板上,有个细微的划痕,还沾着点淡红色的颜料——这颜料,是染坊常用的苏木色。他忽然想起李屠户的染坊,忙让人去查染坊的账本。
账本拿来一看,秦仲言发现,前几日有批染坏的青布,被布庄买走了,签字的人正是阿福。而那批青布的花色,跟青布帕的布料一模一样。他心里豁然开朗,让人把王掌柜叫来,指着青布帕问:“王掌柜,你这布庄里,只有阿福会用苏绣线吗?”
王掌柜眼神闪烁:“是……是啊。”秦仲言却冷笑一声:“不对吧。我刚才看了布庄的进货单,你上个月刚买过一批苏绣线,说是给自家女儿做嫁妆。还有,柜台后的划痕,沾的是苏木色颜料,正是你从李屠户那买的染坏的青布颜色。阿福发现你用染坏的布冒充好布卖,还攒了证据要揭发你,你怕事情败露,就杀了他,对不对?”
王掌柜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官爷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阿福发现我以次充好,要去报官,我情急之下才动了手……那青布帕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故意丢在地上,想嫁祸给李屠户。”
真相大白,百姓们都拍手叫好。王掌柜被押入大牢,李屠户洗清了冤屈。林阿心捧着青布帕,在阿福的坟前哭了许久。秦仲言看着那方染血的帕子,叹道:“做人若失了良心,纵是机关算尽,也躲不过细处的破绽。”
从此,“秦细眼”断奇案的故事,在无锡县传得更响了。每当有人问起断案的诀窍,秦仲言总说:“案子再复杂,也藏在细节里;人心再难测,也逃不过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