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草稿)

拾荒者

一个秋日的晨曦,天空无限的通透,这湛蓝的平静犹如在头顶上倒挂着的大海,甚至让人怀疑自己站着的地方才是天空。初秋的季节,总是给人以无比的安逸,它既没有春天的狂风,也没有夏日的酷热,它就像抱着刚从外面疯回来的孩子的妈妈,轻轻的怀抱着一切,温柔的就像个摇篮。然而,这怀抱,这摇篮,却无论如何也哄不住一个不睡觉的孩子。

每当天刚擦亮,人们还在享受着被窝里的最后余温,“破烂王”老高头却早已整装待发,他正坐在楼下,等待着一会儿从这些楼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高老汉也是住在这里的一员,他自从搬到这以后,就成了这片小区里的垃圾专业户。老高头今年刚过六十,已经捡了一辈子的垃圾。在他自己的人生回忆录里,自他有记忆开始,似乎就从未得过休息,难得能有过半刻的清闲。而这,又和他的母亲有关。高老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强逼着安排要嫁给一个家里有牛的老头,这个老头以前一直是个光棍,他一辈子都不求上进,只知喝酒,成天都喝的烂醉如泥,吐的家里也是污秽不堪,无人打扫。慈善的扶贫机构本着帮助经济条件最困难的群众为原则,给了他两头牛。这让老高头的母亲的父母很是眼红,于是殷勤做媒,希望用自己的女儿把这两头牛换来,好给自家的儿子一人一头,反正家里姑娘三四个,家里养着也是费米,倒不如做成个好事。而老高头的母亲则是宁死不从,她趁着一天晚上老头又喝醉了,偷偷的跑了出去,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待在这个村子里了,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和人家换了牛的,如果爽约,就得把人家的牛再还回去,要是这样,不被村里人打死,也得被家里人打死。带着对父母的恐惧,她化恐惧为动力,一路上风餐露宿,躲躲藏藏,出村后,终于在大路上巧遇了一辆货车。她拦住这辆货车,哭求着司机能够把她带到任何的地方。这司机听到这话,也不免起了邪念,就答应她让她一块同行。

司机处理完货物,便在一个最简陋的小区里租了一个小房间,在这里,她成了这个司机的玩物,一有机会,便来到这和她交媾。后来,司机还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同行们,工作之余,他开始拿她做起了皮肉生意。后来,不知是谁,让她怀孕了,因为她再不能接活,于是大家从此也就一哄而散,包括那个司机。

老高头就是在这里被生育养大,她的母亲在生完他之后继续做着皮肉的生意。老高头从小就目睹着每天不同的男人在她母亲的房间里进进出出。他向母亲打听过自己的父亲,母亲每次都是还他以耳光,命令他以后不许再问。至此,父亲在老高头的头脑里一直成了忌讳和不详的象征。家里面没有男人,又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支撑,母子二人每天都过着小心而又紧巴的日子,可是稍有闲钱,却又被警方没收全部的非法收入。老高就这样目睹着母亲的艰辛成长起来。后来有一天,母亲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很多天,他都不知所措,他不敢和邻居们商量,因为邻居们对他母子向来冷眼,他也不敢去找警察,因为他害怕警察。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母亲被人扔进了粪窖。

至此以后,老高头就以捡垃圾为生,他每天起早贪黑,将捡来的破烂小心翼翼的积攒起来卖钱。他走街窜巷,浑身肮脏难闻,人们总是离他很远,生怕被这气味粘上会清洗不掉。人们厌恶他,还不仅只是他的形象。他每天一早就等在楼下,抢下从这里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垃圾。虽说只是垃圾,但也总有一些东西不愿示人,有些人为了躲避老高,便只能像做贼一样趁着他不在再偷偷的去丢。而有着高超的职业素养的老高就像闻着腥味的猫儿,谁的出现也甭想瞒过他的眼睛,这边刚丢,他就疯也似的朝着人家丢过的地方跑去翻弄,然后旁若无人的在里面翻出各种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每天谁都扔的什么,邻居们总能看见,这让每个邻居都十分的尴尬。可是又没得办法,就是警察也没权利不让他捡垃圾啊。老高熟知在这里生活着的每一个人,和他们每一天的生活节奏。他总能在最正确的时间等到他要等的每一个人,并从他们的手中抢去垃圾。

老高就像这个小区里的幽灵,大家都忌惮着他,厌恶着他,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想活着。后来,他竟真把这干成了事业,随着他的工作能力越来越强,他还靠这给自己积攒了不少的积蓄,只是这积蓄他从来也不敢花,因为贫穷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穷怕了。这高老汉从来就不是什么恶人,他每天还都会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狗。但这老汉也最是无情,他目睹过多次小偷在这里作案,他也从来不去阻拦。甚至有一次,一个孩子在院里玩的时候被车撞死了,他也不去拦那司机。他看着父母趴在地上抱着孩子痛哭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的快慰。他羡慕甚至是嫉妒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万家灯火,但他却对此早已死心,因为他早就承认了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再不挣扎了。一有空闲,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人生,他从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又快乐的事。过去,他很多次想过自杀,但又总觉得就这么一死又有不甘。现在,终于光阴不负,随着经济的发达,他的生活也已经是越过越好了,他靠拾荒的收入甚至还荒谬的比别人上班的还多。他开始一件件的为自己的家里置办着家具,弄得竟也和别人的小家无异,还给自己添了许多的衣裳,平时再也不是脏兮兮的样子了,甚至连捡垃圾的时候也讲究的戴上了手套。他也开始沉迷于享乐,而渐渐的不再去思考人生了。拾荒之余,他就去买酒买肉,每天就这样活着,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怡然自得。实际上,他除了工作,实际上和普通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还注意到了这些年生活在这里的这些人们的生活变化,在他也还年轻的时候,他每天望的是家家户户的灯火通明。每到晚饭,各自家里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围绕在餐桌前,高老汉看着每家每户都是那么的温馨祥和,充满着欢声笑语,而他却只能在外面像只饥饿的野猫,幽怨的眼神里充满的是寂寞与嫉妒。

有时他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也和这个楼里的其他人一样,每天骑着自行车准时的上下班,早上起床的时候有自己的老婆给自己热饭,晚上下班的时候把上了一天学的孩子接回来,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去市场买菜,他负责做饭,吃完饭老婆给他刷碗,之后一家人在到外面散散步,和邻居们坐在一块聊聊天,回家后再看看电视,最后全家人又一起睡觉。他幻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那该多好啊。可惜,当他从娘胎里被生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虽说人在自己的命运上也有着一定空间的自由意志,可真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毕竟是寥寥无几,少之又少的精英中的精英。老高头仅仅只是芸芸众生,但他也仅仅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他在拾荒的时候经常和一些流浪的猫狗打交道,他觉得这些流浪的猫狗虽比不上家养的宠物那么幸运,但它们至少也是平凡的足以让自己羡慕。那些家养的宠物毕竟都是些天生的好命,富贵的基因,谁若在它们的身上较起真来,那只能是自讨没趣,不知天高地厚。高老汉多么希望自己能是那群野猫里的一只,像只普通的野猫那样大家在一起平等的寻食,流浪,在需要交配的时候平等的去和母猫交配。他发现自己每天活得也是和流浪猫一样的寻食流浪生活,只是他自己发情的时候却不能像那些公猫们一样潇洒。他突然发现自己活得好像不如一只猫,他突然觉得,要是自己也能是一只猫,那该多好啊。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渐渐看不到人们以往那安逸祥和而又幸福的家庭氛围了。人们早上出门的时间还是一样的早,可是回来时却总是晚了许多,甚至有时连他都已经回家了,都没能等到剩下那些还没能回家的人。高老汉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每天目送着他们上下班,现在,这一景象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连他都略感寂寞。他还发现,从前那些一到晚饭时间就灯火通明的千家万户,现在亮着的却是寥寥无几,曾经热闹的万家灯火,现在显得格外的冷清。那些曾经充满着欢声笑语的一张张笑脸,现在都像快融化了的蜡像一般。这寥寥的星火,配上这些如僵尸般的僵硬,使得这里现在竟变得诡异怕人。高老汉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曾经这破败但却充满着温馨的地方,何以今日竟冷清的像一幢鬼城。马路还是那条马路,柳树也还是那棵柳树,每天的太阳都照常升起,却仿佛一切都已经变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高老汉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他比谁都熟知这里的每一个人。他看着院里的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看着他们的父母一天天的变老。这些孩子长大后都离开了这,渐渐的这里只剩下了些已到风烛残年的老弱残兵们。突然有一天,这破旧的小区竟搬进了一名花季的少女,眼看着是被一个男人开着车把她拉来,男人帮着她把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里面搬。至此以后,老高头每天都能看见不同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往楼里钻。现在,他一有闲工夫就坐在楼下的石凳子上,抽着烟观察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不同男人,有像学生模样的小男人,也有看起来岁数比他还大的老男人,而这些,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成天在这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人,使本就荒凉的这里显得更加的诡异。有一天,他如以往的在外面闲坐,听得那屋里突然却传出了惨叫声,厮打声。高老汉立刻从窗户飞奔了进去,把那个施暴的男人给制服了。虽说高老汉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那个光着屁股的肥胖中年男更蠢,他连从床上爬起来都挣扎着喘了半天。胖男人咒骂着离开了现场。高老汉安慰受伤的姑娘,他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心中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一时间胸口就像被塞满了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少女感谢着高老汉的搭救,两个人坐到外面聊了一会儿,这时来的男人们看见她正和别的男人坐在一块,都先知趣的走开了。少女告诉高老汉,自己的父亲正得着重病,急需着大笔的医药费,母亲每天守在病床前只知以泪洗面,不仅没钱给父亲治疗,还需要给正在上学的弟弟支付学费和生活费,这个家眼看着就要崩溃,自己没办法只好辍学去干这个,好在每天都能把钱及时的送给母亲,父亲现在就靠着这些钱活着了。母亲其实看见我每天都能拿到钱来给她,我想她的心里也已经明白,只是我们都没有办法。高老汉很同情这个女孩的遭遇,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突然有一天,高老汉再看不见那个女孩,也看不见那些鬼鬼祟祟的男人们了。又过了几天,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来到了这里,径直的向这个拾荒的老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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